還有,剛才那西裝筆挺的人和他又是什麼關系?竟然對他恭恭敬敬的,還讓他隨便就拿出一張七十五萬的支票幫她還債,最後還把唯一證明他剛才付出一大筆錢的借據給撕得粉碎?!
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是太過相信她不會賴帳,還是太過相信人性?
轉念一想,也許都不是,撕毀金額不符的借據,換張符合的才是聰明人所為,他是個教授,應該不笨才對。
「你等我一下,我到樓上寫張七十五萬的借據給你。」自認想通的她對他說。
「既然這件事是因我而起,這筆錢本該由我來支付。」常峰搖頭拒絕,目不轉楮的看著她緩慢地說。
段勤心蹙緊眉頭,不懂他是認真或是在開玩笑?七十五萬可不是個小數目,即使他真有心為自己的「無心之過」負責,她也沒那個臉接受他這種負責方式。況且,她之前還曾動手打了他一巴掌。想到那一巴掌,再比對他剛才以德報怨所做的事,她突然尷尬了起來,覺得自己好像欠了他一堆,不只錢,還有人情,以及一句謝謝和一句對不起。
「那個……常教授……」她期期艾艾的開口。
「叫我常峰就行。既然一起吃過飯,也算是朋友,不是嗎?」他直視著她,眼眸深邃,此刻的她和初見面時的感覺很不一樣。
靶謝他的寬宏大量。段勤心不由得在心里暗忖,對他點了點頭,再深吸了一口氣說︰「剛才謝謝你。」
「這是我的責任。」
「不是。」她迅速的搖頭,「這不是你的責任。」
「如果不是我亂給建議——」
「不是的。」她再次搖頭打斷他。「柴霓說的對,客觀來看,其實這件事根本與你無關,你是不知者無罪,之前動手打你的事,我真的感到很抱歉,那天我是氣瘋了才會失去理智。所以,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感覺很奇怪。」
這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令她眨了眨眼,不解的看著他,忍不住問道︰「奇怪?」
「我今天來這兒是想請求你原諒的,沒想到反倒變成你向我請求原諒,這感覺很奇怪。」常峰嘴角微揚,淡笑對她解說,凝望著她的眼神中有種說不出來的溫暖,讓段勤心不知不覺的墜入其中。
「晚餐吃了沒?」他突然開口問道。
她輕愣了下,在尚未完全回神前,老實的搖頭。
「我也還沒吃。要不要一起去吃?」
他說得那麼自然,半點侵略性也沒有,讓向來習慣與異性保持距離的段勤心,只猶豫了一下,便點頭說好。
再說,她心里想著,即使為了剛才的救命之恩,她也該好好的請他吃頓飯,不能只用一句謝謝便打發人家。還有最重要的是,她得和他討論下關于還錢的事,因為她萬萬不可能平白無故接受他的七十五萬。想罷,她對他說︰「你等我一下,我上樓拿個皮包。」
常峰嘴角微揚的對她點頭,似別有含意的柔聲說了一句——
「我等你。」
第3章(2)
為了賺錢還債,段勤心更加拚命工作,問題是,她的工作不是靠拚命或努力就能得到等值的回報。
相反的,由于新人倍出,她們一個個年輕、大膽、敢玩、敢秀,再加上現今喜新厭舊的社會潮流,像她這種工作認真敬業,卻始終不曾不紅大紫的模特兒「前輩」,反倒有被邊緣化與淘汰的危險。
所以,最近她一直在思考其它模特兒所說的話——清高、傲氣值不了多少錢,以你現在的年紀,再堅持個兩年就乏人問津了,到時候即使你願意放段,恐怕也沒有人會理你。她們還說,只是陪吃個飯而已,她干麼想得這麼復雜,也許會有一些爛咖毛手毛腳的,但只要踫過幾回便熟能生巧,知道該怎麼應付。重要的是,只要能接到工作,能賺錢就夠了,她不是很缺錢嗎?只要想著錢,沒什麼忍受不了的。
只要想著錢啊……
「你在想什麼?」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段勤心猛然回神,看向坐在她對面的常峰。
「什麼?」她眨了眨眼問。
說出來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她和常峰竟然成了好朋友,這事該從何說起呢?
簡單扼要來說,因為債權人與債務人的關系,他們互留了手機號碼,然後她有了收入要還錢,找他,他到她家附近的公園散步想起了那天一起晚餐的小飯館,找她,然後每次踫面都會用餐,每回要用餐就會不由自主的想到對方,再然後習慣了撥電話與接電話,自然而然就成了三天兩頭踫面的朋友了。
像現在,他們就在一起共進晚餐。他從學校下了班,還沒吃飯,同時想到她,便打了通電話給她,而她正好拍完照結束今天的工作,約了個地點,他便開車過來接她。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他們倆現在常一起吃飯就對了,午餐、晚餐、宵夜都有。
「你在想什麼?-今晚特別沉默。」常峰擔憂地看著她說。
段勤心不知道該不該跟他說自己近來的煩惱。她是很想要有個人可以談心事啦,只是跟他說關于錢的事,就好像想賴帳或拖延還款日似的。雖然還款日是她自己定的,堅持要還錢的人也是她,但是感覺就是怪怪的。
「如果不能對我說,就別勉強。」常峰柔聲再說,體貼的話語,不知為何竟讓人感覺到一絲感傷。
「不是不能對你說。」面對這樣的他,段勤心不知不覺的開口道。
「沒關系。」他溫溫文文的微笑搖頭,但眼中卻似有幾絲落寞。
瞬間,段勤心不知為何就把剛才想的事情全說了出來。
「我最近的工作變少了,也接不到什麼新工作,有朋友說我的觀念和態度需要改變,說清高值不了錢,偶爾陪客戶出去吃個飯,雖然得忍受一點毛手毛腳,但是只要能接到新的工作就好。我剛才就在想這件事。」
常峰聞言皺起眉頭。「你在想這件事的意思是?」
「我的年紀已經不年輕了,是不是應該趁還有點價值的時候放手一搏。」她盯著桌上的水杯說。
「我不贊成。」
「啊?」段勤心驀然抬頭看向他,只見他一臉嚴肅的表情。
「與眾不同是創造價值的一種方法,而同流合污卻只會扼殺價值。所謂的放手一搏是在無計可施,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一種方法,但你的放手一搏卻像是自暴自棄。」
沒想到他會看穿她心里的想法。段勤心怔住了。
「如果是為了還我錢,我說過,那不急,不還也沒關系。」他柔聲道。
「不可以不還。」她搖頭說。連死黨好友她都沒有欠錢不還,更何況是他。
「雖然是無心之過,闖了禍就得收拾,這是我個人的原則。」他堅持。
「但我的原則是不可以欠錢不還。」
常峰無言了。這個話題他們已經談論過好幾次了,可她的腦袋比石頭還硬,還是省省時間,聊點別的事吧。
「你看起來好像很累,不像你說的工作變少了的樣子。」他深深地看著她眼下連化妝都遮不住的黑眼圈,但仍維持一貫語調的說,「難道真是為了工作的事,讓你煩到失眠睡不著覺?」
段勤心疲累的一笑,搖了搖頭,卻沉默不語。
「又是一件不能對我說的事嗎?」他問。
「不是能不能說的問題,而是說了也沒意義。」她垮下雙肩,輕嘆地說。
「你不說出來听听,怎會知道沒意義?」
「因為其實根本不關我的事,是我在自尋煩惱而已。」
若真的無關就不會煩惱了,她難道不覺得這種說法很矛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