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乎,旁人很難幫他,以他的聰明才智,只需略略用功,便可以順利升級畢業,學校課程並非為天才所設,普通人即可以做到。」
那天放學,卞律師與紀泰都在家。
書房凌亂一片,有人摔過擺設,紀泰鐵青面孔,顯然發過脾氣。
紀和把地球儀與書本放好,燈罩扶直。
卞琳生氣︰「終于開除了。」她也收到消息。
紀泰把腳擱到桌上,卞律師忽然生氣,把他的腿掃下,「坐好。」
廿余歲的卞律師大聲同年紀相仿的紀泰說︰「你若是我兒子,我打斷你雙腿。」
雙方都年少氣盛。
紀和勸說,「這不是爭辯的時候,事情已經鬧得很嚴重,紀泰,你听卞律師說話。」
「我已經向紀先生辭職,我不要再管你們的事。「
紀和楞住。
這時卞琳的電話響起,她開啟會議裝置,大家都可以听到對方聲音。
那是紀伯欣,「卞琳,什麼一會事?」
「我已詳細向你報告。」
「紀和可在?」
「紀和紀泰都在書房。」
「紀和,我托你看住紀泰,你有無盡力?」
紀和苦笑。
紀泰這樣回答︰「他已做到最好。」
卞琳說︰「我同意。」
紀伯欣厲聲問︰「為何被校方開除?」
紀泰答︰「爸,是我無心向學,自暴自棄。」
「你欠下大筆賭債,你被學校踢走,你告訴我,你打算怎麼辦?」
「欠債還錢,我想搬去夏威夷居住,我喜歡那里的生活。」
紀伯欣問卞琳︰「我多次警告紀泰,你全知道?」
「是,最後一次替他還債,最後一次原諒他,但是,他總是以為有下一次。」
紀泰覺得情況不妙,他臉上變色。
紀伯欣聲音低下去,「紀泰,我對你心灰意冷,學期初以為你態度有所轉機,興高采烈,誰知又是失望,紀泰,你已超過廿一歲,你即管去追求理想生活,誰也不再勉強你。」
紀泰大驚失色。
卞琳問︰「紀先生,是否照計劃進行?」
「是,工作做妥你可以離職。」
「明白。」
紀泰大叫︰「爸,慢者。「
紀和也急急說︰「我有問題。」
「有問題可以對卞律師說。」
紀和提高聲音問︰「我與紀泰是否孿生兄弟?」
紀伯欣一楞,終于緩緩回答︰「你知道了。」
紀泰在旁邊听見他們一問一答,錯愕驚訝,張大嘴巴。
紀和繼續追問︰「我們生父母是誰,可是紀伯健與羅翠珠?」
「你可以問卞律師。」
「不,」紀和大聲說︰「請親口回答,你看著我來長大,你欠我一個答復。」
這個打擊對紀泰象是五雷轟頂,他跌坐在椅子里,不相信雙耳,大叫︰「你們在說什麼,你們是什麼意思?」
紀伯欣終于清晰地說︰「紀和與紀泰與我家並無血緣關系,你們是一對領養兒,分別在兩個紀家長大。」
這次,連紀和都耳畔嗡嗡響。
他們是孤兒!紀和站不穩,摔在地上。
紀伯欣掛斷電話,那邊已沒有聲音。
紀和終于得到他要的答案,他坐在地上默默流淚。
紀泰臉上露出恐懼神色,這個天不怕地不怕快意恩仇嬉皮笑臉的年輕人像是跌進冰窖里。
卞琳卻往傷口上灑鹽,她猙獰地說︰「听清楚了紀泰,我得到指令,從今日開始,紀先生不再與你有經濟上任何瓜葛。」
紀泰茫然看著兄弟,他喃喃說︰「我在做夢,這是一個噩夢?」
卞琳宣布︰「紀先生有詳盡吩咐︰紀和你可以住在這間屋子直至畢業,你是上進青年,紀先生對你學業上承諾不變。」
紀和搖頭,「不,我決定搬出去。」
卞琳拼命向他使眼色,紀和只是看不見,他又說︰「紀泰,我們一起走。」
卞琳氣結。
紀和低聲說︰「卞律師,請把領養文件,我倆真實父母文件,以及其他有關資料交還我們。」
卞琳點頭︰「我會與你聯絡。」
她挽起公事包離開紀宅。
紀泰緩緩過去扶起紀和,兩兄弟坐在同一張沙發里,兩人都捧著頭,不法一言。
終于紀泰沮喪地說︰「世界末日。」
紀和卻說︰「決不,天下無絕人之路。」
紀泰瞪他一眼,「對,你窮慣捱慣,你不怕。」
紀和說︰「家母十分疼惜我,我並未吃什麼苦頭。」
紀泰探口氣,「你比我幸福,我母親自幼不喜歡我,我們十分生疏,我現在明白了。」
「胡說,你是世上最幸運的人,你不知珍惜,終于失去一切。」
紀泰跳起來︰「我還有一雙手。」
紀和不屑,「你這雙手就會作弊。」
「紀和,你客氣點可好?」
「你是我親兄弟,我為什麼要虛偽?」
紀泰沉默半晌才說︰「我一直以為我孑然一人,現在我們倆人(子子)生,倒不愁寂寞。」
「紀泰,你為何逃學?」紀和百思不得其解。
「我與你不同,我天性不近讀書,既然老父放棄我,我決定找一份藍領工作,支持你升學,我來死不了。」
紀和十分意外,「什麼工作?」
「車房所有程序我全了解,通渠,剪草,我都做過,你以為這是老父第一次對我經濟制裁?」
「呵,失敬失敬。」
「我們找給地庫搬出去。」
「紀泰,你不會習慣。」
「我還有什麼選擇?」
「乞求饒恕。」紀和提醒他。
「已經求過十多次,實在是最後又最後一次。」
紀和惱怒,「為什麼不知適可而止?」
紀泰的回答十分淒涼,「我以為我是親生兒。」
那天晚上,他來各自就寢,可是兩人都睡不著,輾轉反側,起來進浴室喝水咳嗽嘆氣,熬了不知多久,天色依然未亮。
紀和喃喃說︰「不管如何,太陽仍然會升起。」
紀泰在另一間房里問自己︰「太陽照舊升起,那市一本小說嗎?」
兩人心意相通,隔著牆壁可以聊天。
紀和又說︰「我思故我在,這是誰說的?」
紀泰在另一邊答︰「十七世紀法人笛卡。」
他們同時倒在床上嗚咽,這也許是這隊雙生兒最痛苦的一夜。
天色仍然灰暗,紀泰到廚房做三文治,在走廊踫到紀和/
兩人凝視對方,忽然一起問︰「誰是兄,誰是弟?」
紀和立刻說︰「我肯定是老大。」
紀泰用力大他肩膀,「我心服口服,大哥。」
「二弟。」紀和哽咽地叫一聲。
他倆緊緊擁抱。
那是一個星期六早上,晨曦透窗而入,佣人與司機開始忙碌。
紀泰不停的吃,力氣與勇氣漸漸回轉,一夜未寢,他卻精神閃爍。
紀和建議︰「我想找一個朋友來上來一下,三人計長,她是街頭戰士,會有好主意。」
「她是什麼人?」
「今敏,記得嗎?」
「她?」紀泰不由得用新鮮角度來看這個女孩。
紀和找到今敏,請她即來一聚。
今敏這樣說︰「我按時收費,從出門那一刻算起。」
紀和惱怒,「你要不要我這個朋友?」
話還未說完,真正的律師來了。
卞琳穿便衣,把厚重公事包轟一聲放在桌子上,取出有關文件,只得薄薄一份。
紀和問︰「只得這麼一點點資料。」
卞琳回答︰「當年領養手續十分簡單。」
文件夾子里只有一份協議書以及一長小小照片。
協議書上有羅翠珠簽名,照片上是兩名一模一樣的幼嬰。
紀泰取餅照片細看,竟分不出誰是誰。
他這樣說︰「當年由羅女士批發引進兩名嬰兒,然後零售一名給近親。」(這紀泰什麼人啊,怎麼這麼說話!又沒欠他什麼)
卞琳瞪他一眼,「羅女士從未想過要拆散你倆,只是他丈夫猝然辭世,她無法維持兩個孩子生活,只得做出這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