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焺搔搔頭,「錦姨,這話不知該不該說。」
「關于什麼事?但說不妨。」
「錦姨,游人看見可恩在上學時期與男友孵在咖啡室,又有人見到她在紋身店里。」
錦嬋笑容僵在臉上,「我不相信」四字即將沖口而出。
可是往年受得教育壓抑了她的沖動。
「有這種事?我必好好調查,你放心。」
日焺見阿姨這樣鎮定,倒也安樂。
換了是他母親,一定尖叫跺足。
日焺終于開走了小跑車。
錦嬋一個人站在花園里發呆。
會不會是日焺故意中傷?她代他母親教訓他,所以他反擊。
不不,她自幼看著日焺長大,他不是那樣的人。
錦嬋回到屋里,想了一想,駕車去學校去找女兒。
找到教室,敲門進去,只見黑壓壓坐滿了人,一位女教師轉身雙目炯炯看住她。
「可以幫你嗎?」
錦嬋輕輕說︰「我找李可恩。」
「可恩今日告假,李太太你不知道嗎?」老師狐疑。
錦嬋耳畔嗡一聲,一顆心像是沉到腳底。
她听見自己這樣說︰「呵是,我忘記了她去看牙醫生。」
她道歉,退出教室。
李可恩去了什麼地方?
她在一間紋身店。
她對一個荊棘圖案愛不釋手。
店主是一個中年婦女。
她對可恩說︰「小姐,你不如先回學校,想清楚了才來。」
可恩抬頭,「那麼,我先做臍環。」
老板娘笑,「拿學生證來看看,夠十八歲沒有?否則,你母親需陪你同來。」
可恩泄氣,「你不做?我去別家,別人才不這麼羅嗦。」
「回去上課。」
可恩不出聲,離開小店,把父親買給她的跑車開走。
看看時間,已近中午,她駛回學校,忽然後邊有警車嗚嗚追來,打燈號示意她停車。
可恩自覺並無犯規,可是也只得把車停在一邊。
她探頭出去,「什麼事,警官?」
那警察吆喝︰「坐好,別動,你駕駛的是一輛報失的車子,你有何解釋?」
可恩呆住。
她伸手去取車輛登記文件,警察又說︰「舉起雙手,取出駕駛執照。」
可恩啼笑皆非,一邊舉手,一邊如何取物?
增援警察來到,探頭一看,「小姐,請你下車,不要有大動作。」
可恩合作。
警察看過所有文件,證實無訛。
他對可恩說︰「今晨你母親不知你駕車離家,以為車子遇竊,來,我護送你回家。」
可恩明白過來。
東窗事發,母親竟浪費警力緝捕她歸家。
可恩無比反感。
她默默駕車回家。
母親開門出來,警察與她對話︰「我是布朗督」
只見她打躬作揖,道歉道謝,銷案,送走了制服人員。
必上門,立刻拉長面孔。
「可恩,出來。」
可恩站在母親面前。
錦嬋看著女兒,雙手忽然顫抖,不知說什麼話才好。
可恩先發制人︰「叫警察抓我?你不可以等我回來?你太戲劇化,專擅小事化大,搞得人家下不了台,自己也下不了台,難怪父親同你離婚。」
錦嬋一听,氣得連身子都發抖,她需握著沙發扶手,才不致像一個柏堅遜病人。
她想賞可恩一記耳光,但是舉不起手,她從未打過可恩,也不想在這種時候打人,她只覺心灰意冷,所有失敗在該剎那涌上心頭。
她嘔吐起來。
錦嬋自己都吃驚,胃里所有殘余食物一涌而出,她嗆咳著蹲下。
可恩看到害怕,取來大毛巾捂著母親的臉。
錦嬋見到自己一身穢物,如此狼狽,更加痛恨自身。
她坐下喘氣。
她揮揮手,對女兒說︰「回學校去。」
「快放學了。」
「去!」
可恩只得出門去。
錦嬋見她出門,又後悔起來,千方百計找了她來,又轟她走,為著什麼?
也許,小孩也有難為之處。
她掙扎上床,額角痛得像要開裂,她嗆咳著走上樓撥電話給穗英。
「請你來一趟。」
穗英二話不說︰「立刻過來。」
錦嬋清潔自己,淋浴,服藥,捧著一杯黑咖啡,忽然落淚,頹然說︰「老了。」
听見門鈴,她抹去淚水,開啟大門。
穗英進來,放下水果。
「原來日焺與那耶思敏早已分手」
一眼看到老友浮腫面孔,立即禁聲。
錦嬋低頭,「我做人失敗。」
「你怎樣勸我?共勉之。」
「勸人容易。」
穗英說︰「可不是,趙彤的女兒要嫁黑人,有人居然可以同她說︰‘不要緊,很快離婚’。」
錦嬋想笑又笑不出。
「是否李志明由來羅嗦?」
「不,他很好,按月匯贍養費,我們母女找他,最遲半日即復。」
「那一定是你再次戀愛了。」
「我也想。是可恩變壞,我說給你听。」
穗英听得面色煞白。
听罷他大力頓足,「關錦嬋女士,你已是死肉,你怎可這樣處理母女沖突。」
「依你說怎麼辦,懇求孩子原諒,流著淚傾訴不該罷她帶到這萬惡的世界來,懺悔自己盡了力,仍然做得不夠好不夠多,可是這樣?」
「你怎麼教訓我?」
「我只得一張嘴,會說不會做。」
「錦嬋,,我認真覺得你應向女兒道歉。」
「永不。」
「錦嬋,她是你的女兒,記得嗎,六磅新生兒,一日喂九支女乃。」
錦嬋掩起臉嚎啕大哭。
「他們一出生我們已立于必敗之地。」
穗英斟給她半杯拔蘭地。
錦嬋一飲而盡。
「我打電話叫她回來。」
錦嬋說︰「她在上課。」
穗英老實不客氣,「你倒想。」
她撥可恩的手提電話,說了半晌,這樣說︰「她就回來了,別再與她吵,慢慢理論,好不好?」
錦嬋點點頭。
穗英說︰「我得回去工作,有事隨時叫我。」
錦嬋握住她手,心酸地說︰「我只有你了。」
穗英嘆口氣,「彼此彼此。」
她走了以後,錦嬋站門口石階等女兒回來。
紅色小跑車才出現在街角,她便急急奔出去,腳步浮,一跤摔倒,頭先下地,作滾地葫蘆,她還能爬起,「哎呀」一聲,覺得下巴濕滑,伸手一模,看到一手掌血。
她不覺驚嚇,只覺無奈。
這時可恩趕來扶起她。
她對女兒說︰「可恩對不起。」
必錦嬋失去知覺。
醒來已在醫院里,可恩一身干涸的鐵銹色血漬,焦急地凝視母親。
醫生說︰「醒了,李太太,你會完全復原,以後小心下樓梯。」
可恩松口氣,伏在母親身上。
錦嬋問︰「什麼事?」
這三字出口,她才吃驚,原來她已不能移動發出正確發音。
「你的下巴月兌臼,已用魚絲固定位置,唇嘴爆裂縫線,一星期後來拆線。」
「不能講話?」錦嬋含糊地問。
這醫生很愛開玩笑︰「是,暫時不能發威了。」
可恩忍不住嗤一聲笑出來。
「李太太,你可以出院了,這幾日吃流質。」
可恩扶著母親出院。
子女大了,輪到他們照顧父母。
半夜,撞破的唇舌痛得她怪叫,起身服藥,鏡子里的她眉青鼻腫。
可恩過來探視,「媽媽,你沒事?」
錦嬋坐在床沿發怔。
不能講話有不能講話的好處,多講多錯,有什麼好話講出來呢,說不定以後她都會裝聾作啞。
「媽媽,我已通知父親。」
錦嬋霍一聲站起來放對。
可恩攤攤手,「別反對了,媽媽︰你每日實施三反五反,逢李必反,我一個人怎麼照顧你?」
錦嬋又坐下。
「我知你不想見他。」
錦嬋作不得聲。
可恩低頭,「我幾時開始逃學?自從你與爸爸吵得厲害,整整一年,就是看見你倆自天亮吵到天黑,為財產,為贍養費,為著我,為著過去‧‧‧‧‧‧只教我覺得人生沒有意義,我不能專心讀書,有朋友教我松一松,給我一支煙,吸完感覺非常愉快,我又跟他們喝一杯,渾忘功課測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