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回到房間,大力關上門。
家葆無奈,悶了整個晚上。
她怕外婆再次把桃紅裙子扔掉,索性穿著它上班。
呵,全公司的人眼楮都亮起來。
雖然是白天穿的衣服,但是貼身、窄腰,與眾不同,大家看得呆了。
「哪里買?我們也想要一件。」
「是家母的舊衣服。」
「太漂亮了。」
「原來家葆只要稍加打扮,就是個美女。」
張志弦輕輕對她說︰「真好看。」
真沒想到一條裙子會有這樣強烈的效果。
下了班,她走向公路車站,有陌生人截住她。
「小姐,願意來試鏡嗎?我是南華片場的星探。這是我名片,你可以去查清楚後才覆我。」
家葆駭笑。
裙子太有魅力了。
回到家,外婆已經消了氣,但一臉哀傷。
「家葆,我不該生氣。「
「外婆,你不想再提,我就不問好了。」
婆孫互相諒解。
家葆坐下來,忽然覺得裙腳有一小件硬物,她翻過來一看,「咦,這是什麼?」
模一模,像是一把鎖匙,縫在裙腳里邊。
家葆好奇,拿一把小剪刀,拆開裙腳,取出那件東西,果然,是一把鎖匙,一看就知道,屬于銀行保險箱。
家葆呆住。
一個穿紅衣不知名的女子,把她帶到一家故衣店,讓她買到母親生前穿過的衣服,而這件衣服的裙腳邊,縫著把鎖匙。
家葆訝異得詛不出話來。
她沒有聲張,不想再刺激外婆。
第二天,她托人,那人又托人,終于找到一間報館的資深娛樂記者,把劉郡的故事告訴她。
報館有頗詳盡的圖文資料。
「劉郡只紅了兩年便結婚了,好像有一個女兒,夫妻感情不錯,但她不幸罹病逝世,之後,大家便淡忘了她。」
「她丈夫是個怎麼樣的人?」
「我們不十分清楚。」
同外婆說的差不多,短暫的生命,淡淡哀愁。
遺下一女,那女孩,便是她。
不知怎樣,生父走後再也沒有回來認領她,也許,他已經開始新生活,也許,他不想承擔責任。
家葆總算明白了上一代的恩怨。
她離開報館,到銀行去。
還有一件重要的事等著她去做。
她找到銀行經理。取出鎖匙,「HKSB,是你們的保管箱鎖匙吧。」
「一點不錯,小姐,請簽名。」
「這不是我的鎖匙。」
「你在街上拾到?」
「不,它屬于我母親。」
「那麼,必需她親自來。」
「她已經去世。」
經理查了記錄,「請把物主姓名告訴我。」
「劉郡,或是蔣子信。」
經理點點頭。
「請攜同證明文件來辦理手續。」
家葆道謝離去。
外婆一早把所有證件交她保管,但是,辦理手續需時,大約一兩個星期後才可以開放保管,這一切都瞞著外婆。
外婆不想她沉緬過去,要她開始新生活。
張志弦打電話來,外婆听過一兩次。
「是男朋友?」
「男同事。」家葆更正。
「做什麼職位?」外婆相當關心。
「新聞主任。」
「是大學生嗎,家境如何?有多少兄弟姐妹,父母是否健在?」
家葆笑了,「我一概不知。」
正如人家不知道她的母親是個歌星一樣。
「家葆你可別糊涂,」外婆著急。
「公司里百多個男同事,假如真的找到男朋友,一定帶回家來給你看過才算數。」
外婆滿意了。
是小張自動向她坦白︰父母親仍在教書,尚未退休,姐姐是護士,哥哥是工程師,一家五口,都有收入,家境不錯,人格上佳。
他是家里小弟,媽媽與姐姐都打毛衣給他穿,幸虧並沒有被寵壞。
「你呢?」他問。
家葆也很坦白︰「我與外婆一起生活,我是孤兒。」
他想一想,「有外婆照顧不算孤兒。」
家葆很感激他這樣說。
漸漸話多了起來,家葆不再介意與他單獨約會。
他邀請家葆與家人見面,家葆婉辭,可是一日在街上踫到他父母。
張伯母看到素淨的白襯衫藍裙子,已經覺得好感,跟看看到一頭烏亮黑色直發,更加喜歡。
那女孩的五官秀麗得叫她吃驚,這樣好看卻甘于平凡,認真難得。
張伯母立刻有好感,家葆順利過關。
張志弦笑說︰「幾時在街上也踫到你外婆就好了。」
家葆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微笑。
張志弦說︰「家葆,我老覺得你有心事。」
家葆一怔,被他猜中了。
「可以講出來嗎?」
家葆緩緩答︰「我自幼便比人沉默。」
這其實是優點,小張不再出聲。
那天下午,她接到一個電話,銀行通知她去開啟侏險箱。
家葆有點緊張。
也許,外婆有智慧,她現在不是很好嗎,工作及感情生活都不差,做一個普通人最最快樂,何必還去苦苦追究身世。
但是,她按捺不住好奇心,她與銀行職員約好時間。
時間到了,她手心冒汗。
職員當著她的臉打開保險箱。
箱子裹只得一份文件。
家葆不認得是什麼。
銀行職員卻見多識廣,「咦,是一份保險單,」她看了一看,「已經全部付清價值三十萬元,連十年利息,幾乎已經增值一倍。」
「什麼?」
「受惠人是朱家葆,即是你,朱小姐。」
家葆呆坐著,不能動彈。
母親有遺產留給她,但,她卻幾乎失去一切。
失而復得的過程神秘得不可思議。
「朱小姐,這份保單立刻可以兌換現款,你需小心保存。」
已經不能再瞞外婆了。
她立刻趕回家去,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老人。
她興奮地說︰「我的學費有著落了。」
老人淚流滿面。
當年,母女鬧翻,雙方都固執,不願認錯,病重的女兒未能見母親最後一面。
辭世後由丈夫收拾了一只箱子帶著孩子回她娘家,老人傷心地說︰「孩子可以留下,財物不要。」
人去了,剩下一個幼女,一只皮篋。
第二天,皮篋留在門外,那男人已經離去。
老人叫慈善機關來取走遺物。
家葆問︰「可有打開來看一看?」
「只得幾件舊衣服,照片里的桃紅裙子,也在其中。」
「有無信件?」
外婆搖搖頭。
家葆嘆口氣。
最重要的是,幾經轉折她終于得到母親的遺產。
外婆喃喃說︰「我憎恨她的歌衫,討厭她的舞衣。」老人泣不成聲。
「我明白,」家葆安慰外婆,「我完全明白。」
是媽媽的靈感吧,一直帶領她找到那把鎖匙。
之後,在人群中,家葆再也沒有見過那種桃紅色。
她把張志弦帶回家中喝茶。
志弦十分恭敬,外婆見他粗眉大眼,體格壯健,處處維護家葆,便覺放心。
兩個年輕人接著出去看電影。
老人獨坐客廳,輕輕說︰「女兒,家葆的眼光比你好得多,你該放心。」
室內像是有輕輕一聲嘆息。
老人听覺不好,沒察覺。
她又流下眼淚。
這時,窗外吹進一陣輕風,房間內有什麼拂動。
咦,是桃紅色的衣褲呢。
連老人都起了疑心,走進寢室看個究竟。
不,沒有人。
是那件故衣,家葆把它掛衣櫥外,因為風的緣故,它抖動了一下,像是誰認得路,回家來了。
訪友
勁珊的祖父在醫院裹。
醫生說,只差遲早了,叮囑勁珊把握機會,與他共度最後時刻。
勁珊決定盡力做到。
她天天下班去病房陪老人,服侍他吃一個水果,聊聊天。
所有事都已吩咐妥當,公寓以及小筆現金,都由勁珊承繼。
勁珊的父母一早離異,分別又結了婚,各自生了好幾個孩子,勁珊跟著祖父長大,倒也清靜。
祖父病重,她份外傷神,祖孫自幼相依為命,說什麼都不舍得。
那天下午,祖父的精神比平常好一些,忽然自皮夾子內取出一張小小照片,遞到勁珊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