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醫生你說得真好。」
「女子天性盼望組織家庭,生兒育女。」
「滿以為多讀點書多做點事,經驗與理智都可以控制這種原始的……"志高苦笑。
「你已經做得很好。」
志高告辭。
回到車上,她打電話給陳永年。
電話響了兩下,是錄音機在說話︰「志高,我在天台打理植物,有事請留言。"他重視她,從這些細節可以看到。
志高微笑,她把車子駛往郊外,到陳宅去。
在附近街市買了一大堆海鮮,預備做海龍王湯。
走上樓叫︰「永年,永年。」
沒人應,她推門,沒上鎖,便走進屋內。
天台黃磚地沖洗過,像下了一場雨,感覺清新,男人在繩床上睡著了。
他赤果上身,只穿一條短褲,強壯的雙肩叫志高走近一步。
她輕輕同自己說︰喂,鄧志高,請你控制自己,切莫失態,叫醒他吧。
她到廚房放下食物,又走回天台,輕輕伸手過去,撫模他的頭發。
他睜開眼楮,看到志高,卻不覺意外,"你來了。"他握住她的手。
志高輕輕說︰「請讓開一點。」
她也躺到繩床上去,那張網緊緊把他倆繃在里邊,像一只繭。
他的雙臂擁抱著她,志高心靈與都需要這樣親愛的待遇。
人類自幼渴望被抱︰被母親緊緊抱在懷中,嬰兒哭泣即止。
志高的面頰貼緊他的臉,可以感受到他耳朵的炙熱。
志高長長嘆一口氣,像是找到歸宿一樣。
她首次不覺得羞恥,感覺良好,讓直覺帶領她。
天邊橘紅色晚霞漸漸罩籠,變為灰紫,不知過了多久,天下起雨來。
志高卻不願放開對方,他的心意也相同,像是一松手,一切會自指縫溜走。
他倆都有點生活經驗,知道世上最少的是良辰美景。
最後,兩人都淋濕了,不得不起來。
志高走到廚房,把魚蝦蟹蜆連著姜蒜一起扔到鍋里炸一炸,加湯,蓋上蓋子,二十分鐘後可以吃。
陳永年取出蒜茸,面包。
雨下得大了,代替他倆說話,兩人都樂得不用開口。
她打開鍋蓋,舀一塊蟹肉送到他嘴里,他唔地一聲表示贊賞。
他縱容她,開一瓶契安蒂白酒請她,自己仍然喝礦泉水。
志高忽然承認,志趣怎樣相投都不重要,必須先覺得他的吸引,原始的觸覺控制一切,然後,這感覺能否維持,才看他們有沒有共同話題或興趣。
志高覺得肚餓,吃了很多,而且不顧姿勢,濃湯直濺到身上,食物也是人類最大的,每個人都希望能夠痛快淋灕地飽餐。
吃飯之後,志高抹一抹嘴,開心地笑,經過多年,她終于可以與自己的和平共處了。
陳永年給她一杯香濃咖啡。
他像是不知怎樣開口,她也不想畫蛇添足,他倆知道關系已牢不可破。
他讓她參觀他的設計,溝通又恢復到理智的層面。
其中一只不銹鋼頭箍,用來固定手術後小病人的頸椎,外形美觀簡單,最受志高欣賞。
午夜她才告辭。陳永年送她回家,第二天一早仍然要上班呢。
志高一早到醫院產房探訪同事,留下禮物。
產婦母親輕輕說︰「可憐,起不來,醫生卻命令她四處走動,反而叫老媽扶著她。"有點哽咽。
志高卻微笑,"伯母,我要是有那樣愛我的母親,我也走不動,我也要攙扶。」
那媽媽這才露出寬慰的笑容來。
在接待處剛看見有人送花上來,志高知道不是陳君手筆,他不會送剪花。
同事說︰「是給甄小姐的,這樣大花束,真是人見人愛。」
立即拿進去給子壯。
志高真替好友高興。
這一束花代表什麼?當然是一名異性對她的好感,這一絲感覺會去到哪里,管它呢。
受束縛已久,女子一直希望白頭偕老,兒孫滿堂,從未想過,這不是一場寶德,而是一個人的際遇,有就有,沒有就沒有,絕非忍耐或是修煉可以達成正果。
志高有頓悟。
凱菲進來說︰「鄧小姐,昨夜他向我求婚。」
「那多好,你答應沒有?」
她伸出手來,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小小鑽石,卻閃閃生光,志高由衷地說︰「這是我所見過訂婚指環中最漂亮的一只。」
凱菲帶著淚光說︰「我也那樣想。」
「結婚禮物一定加倍。」
凱菲歡喜得跳起來。
「你升級做營業主任吧。」
她呆住,"鄧小姐我─」
「你勝任有余,不過,走之前替我訓練一個助手,需年輕貌美,聰明伶俐,善解人意,換句話說,同你一模一樣才行。」
凱菲終于流下淚來。
她把她推出去,"工作工作工作。」
女人總是這樣,高興哭,傷心也哭,惱怒又哭,急得沒有辦法了,索性坐下來痛哭。
哭完發泄過了算數,下次再來……一定不可以這樣,志高覺得做事的人要流血不流淚,一切牢牢記在心中,有仇報仇,有恩報恩,一本帳簿清清楚楚,切忌一哭泯恩仇。
她過去同子壯商量一件事。
「咦,今天是親子日?」
只見維平維揚坐在母親面前,低著頭不出聲,子壯鐵青著面孔,狠狠地罵,一手拍著桌子壯聲勢,手掌都紅了。
她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子壯喝道︰「你出去!別管閑事。」
「我才不理你,你們兩兄弟過來,告訴我這個女人,發生什麼事,與同學打架,欺侮女生,抑或測驗零蛋。」
那兩兄弟真沒想到那個女人會拔刀相助,十分感激,嚅嚅說︰「都不是。」
志高松口氣,"那麼,你們犯了什麼錯,忘記母親生日?」
維平輕輕說︰「我們偷偷跑去祖母家里見父親。」
「啊!罪大惡極。"志高夸張地說︰「是瞞著老媽吧,這多傷她的心,這世上你們怎麼還會有第二個親人?」
她掩著嘴,瞪大眼楮,用手指著小兄弟。
連孩子們都知道志高諷刺挪揄,忍不住笑出來。
子壯突然覺得自己過分,一聲不響。
志高拉開門,"叫司機來,送兩兄弟回家,經過冰淇淋店,買兩客請他們。」
兩個小男孩逃一般奔出去,在門口擁抱志高一下。
志高說︰「當心再過十年八載,他們嫌你嗦,整日躲在女朋友家里不見你。」
子壯仍然不出聲。
「這花誰送來?」
子壯說︰「他倆說,祖母家有一個阿姨,是他們父親的女友。」
「同你有什麼關系?」
「見兒子的時候,為什麼把女友帶在身邊?」
「那是他的壞習慣,同有人再婚,叫子女做伴郎伴娘一樣。你凡事忍耐點,別拿孩子做磨心。」
「多謝指點,那是因為你還沒有子女,我有話,不同他們說還有誰。」
「有我呀。」
「最近你也沒空,他們講,時時有人來等你下班,怪神秘,用斗篷遮住面孔,戴墨鏡,看不清楚五官。」
「是,"志高微笑,"是有這麼一個人。」
「幾時一起吃頓飯,介紹我認識。」
志高笑而不答。
「他什麼地方吸引你?」
「他是一個有腦袋的大塊頭。」
「嘩,要人有人,要才有才。」
志高笑著點頭,"是,你講得對。」
「那麼,幾時結婚?」
「我不打算結婚。」
子壯瞪她一眼,"你以為不結婚就不會老?同你老實講,一樣更年期,一樣滿面皺紋。」
志高笑︰「你妒忌我半夜仍然可以坐在機車後座飆車。」
「那倒是真的,沒有孩子會半夜起來找媽媽,沒有人需要你。」
志高氣結,"婚姻失敗者,你那樣想人結婚干什麼?」
「你也許會成功。」
「太遲了,到了這種時候,已經太自信自恃,凡事習慣獨自決斷,不容易投入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