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立刻通知陸律師。」
「劉家可知印子出了事?」
「她們不關心,她母親在外打牌未返,妹妹趁周末,在同學家玩。」
洪君嘆口氣,可憐的劉印子,他無比內疚。
「叫阿芝來問話。」
阿芝襯衫上還染著血漬,到底是個精靈女,已經鎮定下來。
「阿芝,你想一想,劉小姐可有甚麼朋友。」
阿芝坐下來,細細追思︰「好似有一位姓陳的舊同學。」
「是男是女?」
「是男生。」
「叫甚麼名字,住甚麼地方?」
「這就不清楚了。」
洪鉅坤吩咐王治平,「去向郭偵探求助,這件事全體好好守秘,事後不會虧待你們,阿芝,你先支取獎金。」
他用手捧著頭。
※※※
這時,王治平听了一通電話。
「老板,是楊嘉雯。」
洪鉅坤疲倦地抬起頭來,「我不在,對她來說,我永遠不在。」
王治平轉過頭去,對電話說了幾句。
棒了一會兒,王治平又听了一通電話。
「老板,是大小姐長途電話。」
他擺擺手,「有事,同她母親說。」
他決定回家休息。
半夜,他驚醒,背脊被汗濕透,嘴里喃喃叫︰「印子」,呵,從來未試過那樣牽記過一個人,他擔心她的傷勢。
第二天清早,私家偵探的電話來了。
「坤兄,你要找的車停在寧靜路十七號陳家門口,你要找的人,經蘇更生醫生診治,已出院在上址休養,並無大礙,請放心。」
「陳家?」
「是一戶正當人家,小康,三代都是讀書人。」
「啊。」
私家偵探忽然笑起來。
「小冰,別笑我。」
「這種時候,也只有我敢揶揄你。」
「小冰,你我永遠是好友。」
「坤兄,美少女多的是,別影響名聲及家庭。」
「我明白。」
「小心駛得萬年船。」
「多謝忠告。」
但是他的心已經飛了出去,立刻吩咐司機備車。
妻子與他早已分房,他行動不會驚動家人。
他打算親自去接印子回來。
洪君打電話給王治平。
「把舊山頂道的房子收拾出來讓劉小姐住,請伊芬愛倫好好裝修,把阿佐調給她做司機,他會空手道,安全得多,還有,叫標格利送幾套首飾來。」
「找到劉小姐了?」
「是,她無恙。」
連王治平都松口氣,他听得出老板內心忐忑,這真是前所未有的事。
平日,面對商場敵手,牽涉到數十億款項,以及公司聲譽,他都不會露出蛛絲馬跡。
洪鉅坤找到陳家去。
在大門口,他踫見剛打算出門的兩老。
「咦,」老太太問︰「你找哪一位?」
假使找裕進,年紀不對,不像是孫子的朋友,這中年人好面熟。
洪鉅坤見兩位清瞿整齊的老人家向他問話,不敢怠慢,必恭必敬地說︰「我找劉印子小姐。」他不過做生意手段辣一點,並非野人。
「啊,裕進陪印子看醫生去,很快回來,你請到會客室稍候。」
「謝謝兩位。」
老先生同妻子離去。
(三十九)
洪鉅坤走進屋內,一抬眼就覺得舒適雅致,暗叫一聲慚愧,原來天下真有品味這回事,相形之下,洪宅布置不折不扣屬于暴發戶。
他輕輕坐下,佣人斟上香茗。
一向只有人等他,哪里有他等人。
洪鉅坤一眼看到書架上放著一只大型透明球體。他走近一看,哎呀,大球套著小球,小球呈藍色,分明是地球,大球透明內壁畫滿星座,代表蒼穹,這是一座星座儀。
印子家里那具天文望遠鏡,也是同一年輕人送的吧。
正在這個時候,他背後有人說︰「這儀器上包括宇宙八十八個星座,可以調校到我們所在地的時間、日期,即使在南極洲,也能夠知道抬頭可看到甚麼星座。」
洪鉅坤轉過身子,看到一個高大俊朗,孩子氣未除淨的年輕人。
「但是,」他接著說︰「洪先生這次來,不是與我談天文的吧?」
「我來找印子。」
「印子在醫生處覆診,稍後返來。」
「她傷勢如何?」
「嚴重,還需數星期才可復元。」
半晌,洪鉅坤問︰「你知道我是誰?」
裕進點頭,「我十分清楚你是誰。」
洪鉅坤對這個年輕人說︰「我也知道你認識印子在先。」
裕進責備他︰「你沒好好照顧印子。」
「我致歉,我負全責。」
「她心靈上受到的傷害也許永不痊愈。」
洪鉅坤不出聲。
「印子與我將赴舊金山。」
「甚麼?」他大吃一驚。
「由她親自同你說吧,她對名利圈已無心戀棧。」
這時,印子苗條的身形在他們背後出現。她臉上紗布已經拆除,但仍然有瘀青未除,人瘦了,眼楮更靈更大。
會客室內兩男一女,氣氛異常。
洪鉅坤一個箭步上前,「對不起,印子。」語氣里的確有許多歉意,絕非偽裝。
裕進問︰「印子,可要叫他走?」
印子沒想到洪氏會親自找上門來,明敏機靈的她立刻看出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一時忘卻凌辱及楚痛。
「印子,我會對你作出補償。」
裕進見印子遲疑,知道她心意有變,手心發?,只是不出聲。
「裕進,請借地方讓我與洪老板說句話。」
裕進內心叫聲不,但是肉身卻輕輕退出,還順手幫他們掩上門。
洪鉅坤輕輕蹲到印子面前,低聲下氣地說︰「我對你的心意,相信你已知道。」印子的眼楮里充滿悲哀。
「是我沒把事情處理妥當,令你受驚,請再給我機會。」
印子詭異,她沒料到他會如此坦誠。「家人很牽掛你,讓我接你回去。」
啊,母親與妹妹。
※※※
洪鉅坤說︰「你離家已有五天,當是放假,現在是歸隊的時候了。」
在陳家避難,無憂無慮,印子真不想走。
「印子,你我是同一類人,絕不甘心默默過一輩子。」
可是這一走,會永遠失去裕進。這個大男孩,一而再,再而三在她最有需要的時刻支持她。想到這里,印子轉過身去落淚。
「印子,我答應你,往後,無論你提出甚麼要求,我都不會拒絕。」
印子又覺得好笑,她說︰「去,去殺了我的敵人,提他的頭來見我。」
洪鉅坤答︰「我會馬上行動,我要叫那人比死還慘。」
「真的!你真會那樣做?」
洪鉅坤忽然把臉埋在她手心中,「一定。」
印子深深嘆一口氣。
「我以後都不會再叫你受委屈。」
洪鉅坤懷里的手提電話響起。
他讓印子接听。
是母親欣喜的聲音,「印子,你外景完了沒有?妹妹得了作文冠軍,等你替她慶祝,還有,我夢想了一輩子的花店,下星期開張,由你剪彩,印子,甚麼時候可以回家?」
印子知道再拖下去會叫洪鉅坤反感,她非得當機立斷不可,于是在電話里答︰「下午我就回來。」
洪鉅坤如釋重負。印子放下電話,臉上一絲血色也無。
他輕輕說︰「花店在東方酒店樓下,十分體面。」
印子點點頭。
「你生父那邊,王治平替他在澳門一間出入行找到職位,他會生活得很好。」
印子低下頭,欠那麼多債的人無論如何也抬不起頭來。
「我們走吧。」
這時,裕進推開會客室的門。他與印子一照臉,已經知道發生甚麼事。
洪鉅坤一個箭步上前,「多謝你替我照顧印子,印子的朋友即是我的朋友,以後有甚麼事即管找我。」
陳裕進又輸了。他默不作聲,所遭到的傷害,非筆墨可以形容。他的身形忽然矮了幾吋,一時挺不起背脊。他看著洪鉅坤帶著印子離去。陳裕進蹲在樓梯口,一聲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