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余梁永燊來約會她。
問他︰「你一定知道他們說我什麼。」
梁永燊笑。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呢!」
梁永燊仍然只是笑。
天氣稍微暖和的時候, 添了弟弟。
自阿姨處一听到消息,她歡喜得找到梁永燊就叫他開車送她回家。
梁永燊亦覺得這不是一個壞主意,車子停好, 忙不迭奔上家門,一邊問︰「弟弟呢,弟弟呢?」
女佣笑著指向嬰兒房說︰「剛自醫院回來,正睡覺呢。」
急急進嬰兒房,看著一只淡藍色搖藍,便叫梁永燊︰「快來看我弟弟。」
梁永燊探過頭去,正看到小毛頭打呵欠,他從來不知道幼嬰懂得做這個復雜的動作,大吃一驚,駭笑起來。
伸手輕輕抱起嬰兒。
她轉過頭來,看見繼母站在門口。
笑說︰「他真可愛。」
是梁永燊先看出瞄頭來,吳太太靠在門口,驚慌莫名,臉色都變了,手足無措。接著她叫︰「豫生,豫生。」
吳豫生聞聲而來,看到 抱著嬰兒,大來吃一驚,如臨大敵,一邊擋在妻子身前,一邊對 說︰「把孩子給我。」
尚未覺得有異,笑道︰「他才這麼一點點大。」
吳豫生說︰「把孩子交還給我!」他已經急出汗來。
梁永燊連忙趨前一步,自 手中取餅嬰兒,小心翼翼交到吳先生手中。
這時候, 茫然看著梁永燊,她終于明白了,他們不喜歡她抱他。
嬰兒忽然哭起來。
比家華緊緊抱著孩子,如失而復得的一件至寶,匆匆退出房間,像避瘟疫似逃開。
十分震驚,她不是不知道在家中地位不高,卻不知道原來已經低到這種地步了。
她看住案親,說不出話來。
吳豫生咳嗽一聲,「 ,你回來怎麼不通知我們一聲。」語氣虛偽得連他自己都羞愧了,再也講不下去。
輕輕說︰「我還有點兒事,我先走了。」
她很鎮定地示意梁永燊與她一起離去。
梁永燊十分難過,也很佩服吳 的涵養,一路走出去,只有佣人問︰「這麼快走?」吳豫生只裝沒听見。到了門口, 挽著梁永燊的手臂,「反正出來了,你有什麼節目?」
梁永燊見她這般寬宏大量,倒也開心,「跟著我來,你不會失望。」
上車前, 轉過頭來,看了她的家一眼,左邊第二只窗,原本是她的房間,現在,家的主人已經很清楚地表達了意願,她是一個不受歡迎的人物。
她忽然听得梁永燊說︰「我們遲早都得離開家出去闖天下。」
不出聲,曾听阿姨說,外婆去世之前,一直留著女兒中學用過的房間,書簿被褥衣服鞋襪原封不動地擺著,她一回到娘家,即溫馨又愉快,時光宛如倒流,盡享溫柔。
吳 沒有這個福氣。
第七章
那天他們去看戲吃飯,玩得很晚,梁永燊對絲毫沒有露出不高興的 說︰「——一點鐘宿舍關門,你當心進不去。」
「爬牆可以進去。」
「已經裝上鐵絲刺。」
「好吧好吧,送我返去。」
一到宿舍大堂, 看見阿姨焦急地在大堂徘徊,分明是在等她,看樣子她全知道了, 撇下梁永燊,奔過去與阿姨擁抱,怔怔地落下淚來。
情緒這樣壞,心事那麼多, 也畢業了。
她要求出去讀書。
坐在自己家的客廳里,卻似個陌生人,一邊是姨丈阿姨,另一邊是父親繼母,四個大人在談判細節, 心不在焉,低著眼楮。
忽然之間,她看到一走廊後頭有一團蠕動的小東西, 一怔,看仔細了,喜出望外,這不是她的弟弟嗎?已經會爬了,褓姆怎麼沒有看住他,任他自由活動,緩緩爬出走廊來,嘴巴一路發出嗚嗚聲。
自間從未見過更可愛的小動物,好想跳過去抱起他面孔貼緊面孔親吻他,但又不敢輕舉妄動。
嬰兒越爬越快,終于來到很近的地方,他仰起頭看住 ,姐弟目光第一次接觸。
大人們正談得熱烈,沒有看到這一幕。
默問︰你可是出來看姐姐?
嬰兒笑,舞動一只手。
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招呼打過,他像一部小笨車似調頭爬回去,這時候保姆也發現了他的蹤跡,趕出來抱起他。
這才轉過頭未,剛好听得阿姨說︰「我相信 會得適應。」
適應,適應什麼?
談完之後,喝杯茶,他們離開吳家。
談判代表洪俊德很感慨地說︰「豫生好像只關心妻兒, 去留他無所謂。」
「那就交給我們辦好了,你也要替他想想,一個教席能為他帶來多少收入,谷家華為著這個嬰兒,沒做事已有兩年,他們有他們的苦衷。」
「只是錢的問題嗎?為何有人發一點點小財即時翻臉不認人?」
「虧你問得出來,連 都比你成熟。」
「她的確比許多大人成熟。」
終于結束了六年寄宿生生涯。
提著行李離開的時候,踫到校長。
想,最後一次,要做得漂漂亮亮,于是一鞠躬,「張校長。」
「吳同學,」校長微笑頷首,「你要離開母校了。」
校長與她並肩而行。
母校?當然,可不是母校。
「吳同學,這次畢業試成績數你最優異,為母校爭光不少。」
唯唯諾諾,「應該的。」
走過禮堂,粉刷工程正在進行中,校長說︰「有空回來看我們。」
「一定。」
「校舍也許會拆卸重建,」校長唏噓地說,「近百年歷史了。」
罷才說話間,「忽喇」一聲,禮堂天花板的批蕩忽然掉下一大塊來,工人們嚇一大跳,嘩然爭相走避。
校長連忙過去視察,她疑惑地轉頭看住 。
終于忍不住,朝她脥脥眼而去。
的感覺猶如月兌出牢籠一般。
她花了一些時間來尋找莫意長的下落,莫宅老房子已經拆卸,一屋子的人不知所蹤。
相信如果肯登報尋人,仍然可以找到意長︰「吳 絕望地尋訪華英女校同學莫意長」,但,太過份了,三年多來, 都希望意長會得自動出現與她敘舊,莫非她也怕了她。
當日來接 的仍是梁永燊。
他開著他母親的小小日本房車,同女友說︰「媽媽想見你。」
一听就嚇一跳,「不,我不擅長見伯母。」雙手亂搖。
再說下去,可能連梁永燊都拒見,他只得適可而止。
她一直沒有把畢業後的去向告訴他,他不便問,他覺得吳 的內心世界廣闊猶如一片平原,可供數百匹駿馬馳騁,但她沒有打開這道門,讓梁永燊進去。
「今晚我們要慶祝。」
梁小生笑,「本來我們一家要去喝喜酒。」
很明理,「不要為我改期。」
「我還希望你一起來呢。」梁永燊的語氣有點兒惆悵,女孩子若對你寬宏大量,落落大方,那就是表示喜歡得你不夠。
丙然,吳 像孔融讓梨般說︰「你去呀,你去好了,我們改明天見面。」
如果她立時三刻呀起嘴頓足生氣紅面孔,事情好辦得多。
問︰「一對新人是親是友?」
「新郎是家母的外甥。」
「你的表哥。」
「正是,比我大一點點。」
「這麼早結婚。」 訝異,想象中婚姻應該是新年中的大計劃,這件復雜的事絕非在大學畢業之前有能力管理及經營、推廣。
梁永燊見她問及,便伸手自車座後取出一張請帖遞給她。
贊嘆︰「設計這麼漂亮。」
帖子折疊成一朵花,一層層打開,到第三層花瓣才看到新郎、新娘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