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笑他成了我的樂趣,因為我本人生活毫無目的。
我自知不公平,但是我總覺得他不是理想男朋友,他太俗氣,太計較,太不漂亮。
直至我踫到了張國亮。
那日我與老牛約好了吃午飯,我自己先去看一個攝影展覽,因老牛對攝影沒興趣,是以被我罵個具死。
我正站在那里看精彩之作,忽然有人叫我,「小咪。」聲音很輕,幾乎听不見。
我轉頭。
我沒有馬上把張國亮認出來,我怔一征,然後記億回來了,這是張國亮,我想,天,他怎麼會這麼憔悴?不應該這麼老呀。
「你好,」我說︰「你好嗎?」有點手足無措。
他說︰「你長大了。」話不對題。
「還是那個樣子,」我有點慚愧,「混日子,我一向不是火眼金楮的那種人。」我問︰「你呢?」
「我?」他苦笑,「我離婚了。」
「啊!」我歉意的說︰「我竟不知道這消息。」
「你或許更不知道,我離了兩次婚。」他說。
我一震,隨即平和的說︰「也不稀奇了,這年頭,感情生活不如意,不代表其他生活的不如意。」
「是嗎?你很懂得安慰人。」他苦澀的說。
我很詫異,我與他多年沒見面,他一開口卻像來不及的吐苦水,這不像他,換句話說,他整個人變了,我呆呆的著著他,不知為什麼,我不想接近他,只想避開他。
我說︰「對不起,我約了人吃午飯。」
「能不能推掉?」他忽然說︰「我想跟你說話。」
我更覺不合常倩,于是很客氣的說︰「早約好的,無法通知他,這樣吧,你把電話號碼給我,我與你聯絡。」
「也好。」他交給我一張卡片。
我說︰「再見,」我急急離開那里,松一口氣。
在陽光下我覺得很感慨,這個我曾經愛過的人,現在簡直尋不出一點點可愛的蹤跡。
我問我自己︰但我是否真的認識他?我們並沒有正式來往過。
抑或一切都只是一場誤會?一場長達數年的誤會。
我想是。
我走到約好老牛的地方,叫了一杯礦泉水,慢慢地喝,想了很多。
老牛來了。他一見我便笑說︰「轉性了,居然不用我等你,你倒比我先到,坐在這里。」
我婉和的看著他,這塊牛皮糖,他足足等了我這些年,遷就我,愛護我。
「嗨,」我從新認識他,「你好。」
「神經病,」他罵我,「喂,好消息!我又升職了。」
我問︰「老牛,你一直在香港,你可知道張國亮的消息?」
他馬上緊張一下,然後說︰「小咪,為你的緣故,我特別注意他的消息。」
「原來如此。」我說︰「他離了兩次婚。」
「是,那個小明星後來走紅,便與他離婚,他很快找到寫字樓中一個女孩子,就結婚了。」
「那個女孩子怎麼與他離的婚?」
「听說他打她。」
「我不明白,張國亮不是那樣的人。」
「你對他有良好的偏見,」老牛說︰「張本來就是個非常冷血、自私的人。」
「我不覺得,今天我見到他,只覺完全不認識他。」我說。
老牛更緊張,「那麼你打算重頭開始?」
我搖搖頭,「不,我發覺我完全沒有興趣。」
「十分好的‘完全’。」他放下心來,笑。
「老牛,」我說︰「你一直在我身邊,我竟疏忽了你。」
他忽然面紅,「小咪,愛一個人,不一定要得到報酬。」
「嗯是。」我說︰「說得漂亮,這些日子里,你也很吃了一點苦吧?」
他說︰「小咪,我這個人很現實,我還不是照樣的上下班,吃喝玩樂,我只不過在一旁窺視機會吧了。」
他就是這麼老實,一點情趣也沒有。
我與老牛之間,肯定有更進一步的發展,最高興的人應該是蘭思,智慧的蘭思。
老牛問︰「想什麼?我們不如訂婚吧。」
我笑,「我在想,我曾經說過︰我最討厭這家伙,怎麼現在會演進到談論婚嫁的地步呢?」
他取出一把小梳子,梳兩下頭。
我笑得伏倒在桌子上。
女人三十
認識思安的時候,我還跟林醫生在一起。
那天下午,我預備與林醫生去一個宴會,穿上絲襪,發覺襪子上一個大洞,笑著拉起裙子,出去給他看。
林醫生在書房里,但是我沒想到他有客。
思安坐在那里,我看見陌生人,馬上放下裙子,漲紅了臉。
林醫生說︰「這是思安,我的遠房佷子。」
他是一個非常清秀的男孩子,臉上有一種溫柔的神色,當時他抿著嘴淡淡的一笑。
林說︰「我們今天不出去了,留思安吃飯,一會兒思安的女朋友也來。」
「好呀。」我說。
我們留在家吃飯,菜式照例很好,思安的女友是一個胖胖的小女孩,還沒定型,但非常可愛,我們享受了一個熱鬧的晚上。
當夜我想︰我小時候,從來沒遇見過這麼好的男孩子。然而也沒有感慨很久,他們就告辭了。
思安給我的印象很深,因為少見那麼有氣質的男孩子。
我再見他的時候,已經與林醫生分開了。
在渡海輪中見到他,我遲疑一下,不知道是否應該與他打招呼,他卻溫柔地走過來,與我問好。
我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想一想,掠掠頭發,忽然說︰「我與林醫生已經分開了。」
「我知道,」他很平靜。
由于他的態度這樣和善,我馬上放下了心。
我坐在他旁邊,笑笑說︰「我現在十分潦倒。」
「是嗎?」他看我一眼。
「我現在上班,」我看著自己的手,「賺五六千塊一個月,非常的受氣。」
「可是每個人都得受點氣,」他笑,「林醫生的脾氣並不見得好。」
我看著海,不出聲。
我又說︰「我現在很寂寞。」
「因為你生活習慣忽然之間起了變化,自然不慣。」
我笑了,他很懂得安慰人。
我問︰「你那胖胖的女朋友蚜?」
「她在美國,謝謝你的問候。」
渡輪到岸,我們道別,我並沒有留下電話號碼給他,萍水之交,要適可而止。
我那天晚上又想︰我年輕的時候,從來沒遇見過思安那麼好的男孩子。
我從沒獲得跟任何人白頭偕老的機會,這真是非常淒涼的一件事。
兩個人在一起久了,總會有點感情,有一種踏實的安全感,我半輩子都覺得彷徨,並不是生活出了毛病,而是感情這方面不愉快。
林之後,我並沒有急急找男朋友,在這種時候,因寂寞的緣故,很容易搭上不理想的男人,比寂寞更順,有些男人不但乏味,而且危險,于是心不安理不得地的坐在家看電視。
我也不知道該找什麼樣的對象,這次我決定要結婚,好歹養個可愛的孩子,那男人要摔掉我,也不舍得孩子。
自古以來,孩子便是鞏固女人地位的工具,是世人所認可的,我為什麼要那麼清高?只要他能夠供養我,能夠照顧孩子就可以。
可是什麼樣的男人呢?
年紀大一點的,成熟的,有經濟基礎的,我嘆口氣,可是他們都結了婚或者是結過婚,他們未必想娶我這樣的女人。
我有點自卑,在同事面前卻依然是活潑潑的,心中很沉重,我相當喜歡上班,大家鬧哄哄,一天很快過去,做看簡單的工作、根本不必動腦筋,大把功夫看報紙、聊天、講電話,收入又勉強夠生活費用,除了擔心腦筋生銹之外,沒有其他的煩惱。
閑時我也去看看「一九八○機場」、「月宮寶盒」這種影片,同事們對我極好,又遷就我,日子過得很舒服。
但是我又遇見了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