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已喝吧。」
「我耽會還要工作。」
「我也是。」
「你工作性質不同,試想想,柯羅烈治抽了鴉片竟寫出忽必烈汗那樣的好詩。」
我沒好氣,接過香檳離去。
一路上周元立的音形不住出現在我面前,在紅綠燈前我不禁伏在駕駛盤上哎呀一聲,小心小心,一直安排劇中主角如何邂逅戀愛分手的人,切勿大意,補提高警覺。
走進書房,第一次主動與山口聯絡,發出電子郵件︰「願意見面,不反對的話速覆。」
我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做了一個短暫的夢,看見周元立輕輕問︰「我是你在等待的那個人吧。」
我看著他,「我不知道,我希望伴侶經濟實惠,與我共同進退,在事業上可助我一把。」
「你看天際。」
我抬頭看去,只見寶藍似絲絨般蒼弩中繁星點點,閃爍不已,蔚為奇觀。
「看,自修,這是各行各業中的明星,多一顆少一顆有何分別。」
忽然之間,北方其中一顆鰲然滑下,拖者長長尾巴,「流星!」
「何用戀戀事業。」
我不由得感慨,「是,元立,我明白你的意思。」
耳畔一陣鈴聲,夢醒了。
誰,誰按鈴?
我掙扎著起來,唉,早三五年才不會這樣麻煩,那時三秒鐘之內可以完全清醒過來。
我在對講機間︰「誰?」
「周星祥找莊自修小姐。」
我沉默半晌,「誰?」不相信耳朵。
「周星祥。」對方聲音低沉而自信,但有一絲焦慮。
「我就是莊自修,我馬上下來。」
我鞠一把冷水洗臉,抓起鎖匙就跑下樓去。
一到停車場便看到輛黑色房車,我站定,吸一口氣。
立刻有人推開車門下來,「莊小姐,你好。」
啊,這便是使杏友姑媽終身帶著一個傷口生活的人。
發腳已經微白,身段仍然不錯,對人天生一片殷勤,誰要是誤會了,只好怪自作多情,一般英俊,可是元立不像他。
「莊小姐,我們借個地方說話。」
「關于什麼?」
「莊杏友。」
「她怎麼樣?」
他知道我對他沒有好感,卻不以為扞,微笑說︰「請進車來,我請你喝杯咖啡。」
「我沒有妝扮,不方便出去。」
他詫異,「一個寫作人何以如此拘僅。」
我答︰「寫作也不等于隨時赤足走天涯。」
「那麼,我只得站在停車場里說。」
我拉開車門上車。
「謝謝你的時間。」
他把我帶到一間私人會所坐下,態度誠懇,「听說你在寫一本關于我的小說。」
我看著他,「你不是主角。」
「我可以看一看原稿嗎?」
「你是編輯或出版杜嗎?當然不行。」
「我可用出版社名義收購你的原稿。」
我立即答︰「這本小說版權早已售出。」
他沉默半晌,又說︰「我想知道杏友的內心世界。」
「她的世界,與你有何相干?」
我的熊度已經有點惡劣。
「我知道你不原諒我。」
我斥責他︰「你有什麼借口,為什麼用那樣卑劣手段丟棄一個人?」
誰知他並沒有再找借口,「我當時無力面對現實。」
「你是一名無恥之徒。」
他看看遠處,「我卻也抱憾終身。」
我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會所其它人客不禁轉過頭來看個究竟。
我不好意思的唯一原因是叫這些人突兀,連忙掩住嘴巴。
「我與慶芳的婚姻一直名存貨亡。」
我說︰「那是你們的事。」
他卻自顧自講下去︰「三個人都不快樂……」
「你錯了,」我忍不住指正他︰「姑媽名成利就,裙下追逐者無數,她周適列國,享受生活,十分逍遙。」
「可是,」周星祥存疑,「她始終沒有結婚。」
「見過你們這種買貿婚姻,誰還敢結婚。」
「不是買賣!」
「那麼,也是便利婚姻,你經濟不妥,她有大把妝蔬,一拍即合,本來也無可厚非,但請勿自欺欺人,美化此事。」
「自修,開頭見到你,真嚇一跳,以為你就是否友,兩個人長得那麼像,現在才知道,你同杏友完全不同。」
「當然不像,她愚蠢,而我精明,當中三十年過去了,女性吃了虧,總會得學乖吧。」
「自修,你是我兒子的表姐,我是你長輩,你對我太過無禮。」
我看著他,「對不起,我性格欠佳,我嫉惡如仇。」
他低頭不語,隔一會兒才說︰「男女分手,也屬平常。」
「你可以做得好看一點。」
「杏友病情已十分嚴重。」
「我知道。」
「我想再見她一面。」
「你可以自己向她提出要求。」
「她已拒絕。」
「請接受事實。」
「或者,你可以做中間人。」
「對不起,我從來不做這種事。」
周星祥頹然靠在椅墊上,臉色灰敗。
半晌他知無望,仍然客套地說︰「自修,謝謝你的時間。」
「不客氣。」
「我送你。」
「不必,我自己會叫車。」
我站起來,預備離去,終于忍不住,又轉過頭來。
「你為什麼不求周元立?」
「他一口拒絕。」
「有否問過你自己,為什麼忽然又想再見莊杏友?」
他愣住。
我代他回答︰「因為你終于發覺,在你一生之中,只有她待你赤誠真摯,不過,如果她今日不是環球聞名,你也不會那麼容易想起她,可是這樣?」
我終于轉身離去。
在街上,我吁出一口氣。
回到家,將自己大力拋到沙發里。
隨即發覺山口已經覆了信。
「已即刻動身前來相見」。
我有點感動,無論是誰,總會有事在身,立刻丟下出門,並不容易。
這時有人敲門,是最著名花店迭來一大益雪白的茶花,朵朵碗口大,卡片上署名是山口。
那送花使者隨即又再上來一次,滿臉笑容,「莊小姐,這也是你的。」
這次是一盆桅子花,香氣撲鼻,叫人心酸,呵一個女子最好的歲月,也不過是這幾年,之後就得收心養性,發奮做人,持家育兒,理想時間精力全部都得犧牲掉。
我把名片抽出來一看,上面親筆寫著表弟二字,不禁自心底笑出來。
可愛的周元立,他對我的感覺,像我對他一樣嗎?
電話鈴響了,我用不能以理智解釋的溫和聲調說︰「你好嗎?」
對方愕然,只得含笑答︰「我很好,你呢?」
聲音完全陌生,我不禁問︰「哪一位?」
「是莊小姐吧,我們並沒有見過面,我的名字叫阿利羅夫。」
啊,都出現了。
「莊小姐?」
「是,我在這里。」
「我想與你見個面。」
「當然,我每天都有時間,請問你呢?」
「好一位爽快的小姐,听說是位作家。」
「見笑了。」
「作品有興趣譯為英語嗎?」
我笑笑不出聲,這是餌,方便他行事。
「英語市場比較大。」
「的確是,我在等倫敦的消息。」
「現代女性做事真有部署,絕不含糊,對,明早上午十時我到府上接你。」
「一言為定。」
他知道我是誰,我也知道他是誰,不用詳加介紹。
我收拾旁騖,坐在寫字怡面前,努力工作。
一經投入,思維倒也暢順,一做就到深夜。
累了,伸個懶腰,發覺大腿已經麻痹,連忙起來走幾個圈子。
這種職業,做到三十歲,已是半條人命。
我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第一線日光射進室來,我驚醒,有約,需認真妝扮。
立刻洗頭沐浴並且取出見客服裝。
日間見客人最適合的服裝便是白上衣及藍長褲。
當然,世上有一百種白上衣及一千種藍長褲,挑好一點的牌子來穿自然不會錯。
正把濕發往後梳,門鈴響起來。
我赤足去開門。
門外站著阿利羅夫,小蚌子,黑皮膚,鷹鼻,比我想象中有威嚴,他那種樣子的人,青年也似中年,不過,其正中年了,仍是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