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作丫鬟 第11頁

「江華靜夜曲,」他擱下葉片,撫去葉片上因吹奏而起的皺褶,語氣平靜的回答,「是我師父所做,心緒煩亂吹之,能靜心寧神忘憂。」

更能撫去聞者心中難以言道的愁郁苦悶。

「江華靜夜曲?」她輕輕地重復這曲名,不由得淺淺彎起唇角贊道︰「很好听。」

這曲子令她想起了家,想起了……以往在現代生活時,一個人窩在公寓頂樓獨自哼歌賞月的情景,她忍不住放下抱膝的手、放下腿,轉而于石桌上撐起臉頰,歪頭向他要求,「你能再吹一遍嗎?」

他瞥了她一眼,順從她的意思,再度持起葉片吹奏曲子。

隨著這一曲,她心頭對那回不去的家鄉的執念慢慢消散,閉上眼,她專心而仔細地聆听著這優美輕柔的旋律,不知不覺,方才久尋不著的疲倦困意陣陣襲來。

當他吹畢擱下樹葉,她已面帶著抹微笑,甜甜地趴在石桌上入睡。

凝視著她甜美嬌憨的睡顏,皇甫殤心弦微動,情不自禁伸手撫上她的睡顏。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凋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驀地,他嗓音低沉地喃念起這首遽然閃過他腦海里的詩詞,頓時,秋風吹起,桂花隨風飄吹落下,那澹黃色的秋桂雨瓣,剎那沾染了樹底下一睡一站的兩人一身。

彷佛有某種陌生的情愫,從他心底破繭而出,在無聲無息間,隨著這夜逐漸萌芽、滋長……

夢里,她彷佛又回到了現代獨居的公寓頂樓套房,那兒,景物依舊,依然是一彎明月高掛天上,而她在月下的頂樓天台,窩在藤編的搖晃吊籃椅上,一邊哼著亂七八糟的歌,一邊嗑著最愛的玫瑰瓜子觀賞月景,不待她伸手觸模那從夜空柔柔灑落下的月光,她便被屋外院子那一陣陣喧雜、吵鬧的叫罵聲給吵醒了,唯留下夢醒時那惆悵不舍的淺淺嘆息。

「你這小丫頭,恁大膽,偷東西竟敢偷到我們家來!就知道你這種有爹生、沒娘養的丫頭片子不是個好的,這麼小就會偷東西,長大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壞樣子!」

「嗚嗚……我沒有,嬸嬸,沒有,我沒有偷東西,嗚嗚……」

「還說沒有,都被我抓到了,還敢撒謊,也不知道你之前是不是就偷過我家東西,今天,我非要你家里人給我個交代不可!走!」

馬蘭眉睜開眼,從睡夢中緩緩醒來。

「果然只是場夢啊……」她捂住心口喃喃自語,坐起身,看著自己此刻所待的臥室,不禁有些愕然。

奇怪了,記得昨晚她與他在院子談話,而後听他吹曲不知不覺睡著了,之後,她是如何回房的呢?

雖然內心覺得奇怪疑惑,但這不是此時的重點,她該在意的是,這屋外到底在吵些什麼啊?

她連忙下床套了鞋,穿好衣裳,略整了整發,便急匆匆地往外頭步去。

第6章(2)

才一掀開簾子,便與正巧听見屋外婦人叫罵聲,身披外袍出房門欲查看情況的皇甫殤踫個正著。

她一愣,回過神後,忙上前推著他那高大、猶帶傷的身軀。

「你出來做什麼?去去去,快進去!別忘了,你現在可是朝廷通緝的罪犯,你這麼毫無遮掩大刺刺出現,是想讓人發現你藏在我們家嗎?還不快點進去!」

她催促著他進屋,他卻微皺著一雙俊眉,伸手扣住了她不斷推搡他的小手。

「在屋外院子叫囂之人,似乎來者不善,讓你一人獨自前去面對,我不甚放心,你一人可以處理妥當嗎?」他緊抿著薄唇,一雙深如黑潭的眸子帶著不易令人察覺的關心與擔憂,瞬也不瞬地定定盯著她問道。

「當然,不過是些芝麻小事,我自有辦法應付處理,你別管,快些進去,別讓人發現了!」

從那詞兒都沒換的一長串難听叫罵聲听來,應該是住村頭那個愛沒事找事的吳嬸子,自從她穿越來此,這吳嬸子沒幾天就上門找一次麻煩,她都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只是不知這次又是為了什麼?

推著他進房,在放下門簾前,她不忘再次向他叮囑道︰「記得,在屋里躲好,沒我的吩咐,可千萬別出來!」免得讓人發現他這個朝廷通緝罪犯人在這兒,又惹出什麼風波來。

之後,她整理好衣服,深吸了口氣,昂首挺胸,如同戰士大步跨出了屋子準備迎戰。

而被她趕回房中的皇甫殤則抿著冷峻的薄唇,緩緩來到窗前,抬起修長好看的手半推開那扇破舊的木窗,推出了一條狹小的縫隙,透過那窄細的窗縫,暗中觀看院中發生的一切動靜。

只見她步出了門口,雙手叉腰地來到院子中,嬌目一瞪,對著那粗魯揪著自家妹妹的胖婦人怒聲喝道——

「吳嬸子,你這是做什麼?!一大早如此凶惡的揪著我妹妹,在我家外頭罵什麼呢?」

這吳嬸子,是村里公認的難纏婆娘,凶悍潑辣又不講理,尤其愛懷疑別人偷她東西,在村里,是個人見人厭的麻煩人物,偏偏她仗著自家表哥是村長,在村里橫行霸道,殊不知,她那一表三千里的村長表哥早已對她厭煩至極,恨不得跟她這愛惹事的遠親表妹月兌離關系。

「哼!原來是你這個馬家小娘子啊,你來得正好,我說,你這個做姊姊的,怎麼管教你妹妹的,居然偷東西偷到我家了,真是好大的膽子,這回敢下手偷我家剛出生的小雞,那下回是不是敢偷我家的鴨啦!」那身材肥胖壯碩的吳嬸子,揪著瘦弱的小丫,氣勢洶洶地朝她罵道。

「嗚嗚……姊姊,我沒有,我沒有偷小雞,我只是帶著小雞要去田埂邊找小蟲吃,恰好經過嬸嬸家,小雞從籃子掉出來跑進嬸嬸家,我追進去撿起來,嬸嬸踫巧出來看到便誤會了……」小丫在她的手下,瑟瑟發抖地緊抱著懷中裝小雞的籃子,一邊搖頭,一邊哭泣的反駁道。

姊姊說過的,她們家里雖然窮,可要窮得有骨氣,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絕對不可以貪,她才沒像嬸嬸說的,偷她們家的小雞。

「喲,當著我的面還敢撒謊!果然是有爹生沒娘教的小賤種,像你這種愛扯謊的扯謊精,就該吊起來痛打一頓,再關到柴房里去才對!」 里啪啦地一陣粗鄙痛罵,用詞難听到幾乎讓人快听不下去。

听到她這般污穢不堪的辱罵,馬蘭眉火氣也上來了。

「夠了!還不撒開你的手!」她 地一個箭步上前,用力拍開她惡狠狠揪住自家妹妹的肥手,將小丫一把搶回護在自己身後。

「你……」吳嬸子先是一愣,待回過神,是更惱火了,「你竟敢對我這個村里長輩出手!」

「吳嬸子你沒听見嗎?我妹妹說沒偷你家的雞,那些雞是我家養的,是我妹妹今兒帶它們出去不小心跑進你家,是你自個兒弄錯誤會了。」她緊緊護住身後的小丫,不讓惡婆娘再接近被嚇壞的妹妹一步。

「你說是就是,我怎知你是不是為了袒護你妹妹硬掰出這些謊話來!」吳嬸子依然不依不饒,氣勢囂張凌人的繼續咄咄逼問。

「因為我相信我妹妹不會對我說謊!」她強忍抑制胸中高漲的怒意,試著與對方講理,「吳嬸子,我平日尊稱你一聲嬸子,是看在村長伯伯與你丈夫吳叔平時照顧我們的分上,可不是你真配得上這聲‘嬸子’,平素你老愛找我們家麻煩也就罷了,畢竟是同村的人,抬頭不見低頭見,忍忍也就過了,但若你今日非要誣賴我妹妹偷東西,欺負到她頭上,甚至辱罵我爹和我死去的娘,這我可就忍不得了!」

「哼!忍不得?忍不得你又能如何?」

「那我只好將吳嬸子你今日在我家撒潑放刁的事,如實告知吳叔,找吳叔討討公道,听說……吳叔明日便從城里回來了,你說,我若將你來我家鬧事,並誣賴我家小丫偷雞、辱罵我爹娘的事,向吳叔哭訴會如何呢?」她眯起眼,毫不客氣地開口威脅她。

她知道,吳嬸子天不怕地不怕,生平最怕的便是她那當工匠的丈夫了,每回她在村里鬧了事、得罪了人,被脾氣暴躁的吳叔知曉後,便會被拖回家痛揍一頓,將她揍得鼻青臉腫、連連哀嚎求饒,沒半個月是絕對不敢出門見人,故此刻搬出吳叔來壓制她,是最適合不過了。,

「你、你敢?!」吳嬸子听到她要向自己丈夫告狀,不禁面露驚色,下意識地膽怯了起來。

「你要再敢胡說誣蔑我妹妹偷東西、沒事上門找麻煩,欺負我家的人,你看我敢不敢!」馬蘭眉絲毫不退讓地向前 逼向她,那凌厲堅決的目光,硬是將吳嬸子逼退數步。

她可不像村里那些善良的村人好說話,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息事寧人的放過她。

「你、你、你這潑皮小娘子……」吳嬸子被她這一番不假辭色的嚴斥警告給氣得七竅生煙,顫著手指著她久久說不出話來。

這時,她一雙憤怒的老眼無意間瞥見馬蘭眉身後屋子窗旁皇甫傷那高大的身影,透過那狹窄的窗縫,隱約可以瞧見他俊美的側顏。

吳嬸子見狀,立即像逮著了什麼把柄似的,嗤哼一聲,張口刻薄的嘲諷她,「我就說嘛,你這臭丫頭怎麼突然變得硬氣起來,原來是屋里藏了男人啊,嘖嘖嘖,未出嫁的女子竟在自己閨房里窩藏男人,呵呵,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看不出來你這小娘子外表一副干淨溫順樣,內在竟毫無廉恥心,來來來,讓我瞧瞧,你的姘頭長得什麼模樣,回頭我好去村里替你宣揚宣揚,讓大伙兒知道你有多不要臉。」她一把推開擋在自己身前的馬蘭眉,邁開步伐便往皇甫殤所待的木窗方向走去。

馬蘭眉聞言,心里頓時咯登一聲,暗叫不好,忙轉身追上前,以身阻擋她往窗戶接近的身子及不斷向窗內窺探的視線。

「站住,你這是做什麼?吳嬸子,這里可是我家,你這般未經過屋主同意擅自亂闖,想干什麼?」

「閃開!」

「我偏不!」

就在兩人拉拉扯扯間,吳嬸子只見那方才還待在窗後的奸夫身影一閃,迅速地消失在她面前。

奇怪了,那男人怎麼突然不見了?而且,那個男人怎地長得這麼眼熟,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似的……

就在她暗自思忖著自己究竟在何處見過這個男人時,馬蘭眉已趁勢將她給推出自家門外。

「吳嬸子你夠了!什麼男人啊,你是不是眼楮又犯毛病、不好使了?莫不是上回被吳叔揍的傷還沒好,屋內分明就是我弟弟石頭,什麼我的姘頭男人,真是瞎說胡扯!還是……吳嬸子你幾日沒挨吳叔揍皮又癢了,懷念起吳叔的拳頭,故意瞎掰出這些污蔑人的混話,又想討頓揍啦?」

剛好,幾名去河邊洗完衣裳的村婦經過,听見了馬蘭眉諷刺的話語,紛紛掩著嘴,指著吳嬸子竊竊私語,咯咯偷笑走了。

「你!」吳嬸子眼見自己因她在外人面前丟了臉,氣得渾身發抖,臉色又青又白,差點被氣嘔出一口血,「你這牙尖嘴利的小娼婦,我說不過你!你屋里藏的是不是男人,你自己心里明白,今日你竟敢給老娘這般沒臉,這筆帳我記下了,你給老娘小心點,就別哪天落到我手上,不然,看我怎麼對付你!哼!」

她氣呼呼地甩袖走了,臨走前,還不忘撂話狠狠威脅她一頓。

見這難纏的婆娘總算離開了,馬蘭眉終于松了一口氣。

幸好順利將她給氣走了,否則,要是讓她發現皇甫殤這朝廷通緝罪犯就藏在她家,還不惹來窩藏罪犯的殺身大禍,所幸,這一關是平安度過了。

「姊姊……」不知何時來到身旁的小丫,伸手怯怯地扯了扯她的衫裙。

「嗯,怎麼了?」馬蘭眉低下頭,看著那一臉害怕的妹妹,忍不住抬起手輕撫了撫她的頭。

「你……你相信我,我沒有說謊,我真的沒有偷吳嬸嬸家的小雞,姊姊教過小丫的,不是自己的東西,哪怕再喜歡也絕對不可以拿,小丫很听姊姊的話,籃子里的小雞真的是咱們家里的,絕對不是嬸嬸家的……」小丫仰高頭,語氣急促慌亂地朝姊姊解釋,彷佛深怕姊姊誤會她似的。

她听了,不禁放柔了目光,輕輕揚起唇角,朝妹妹綻出一抹安撫的微笑。

「我當然相信你,我的妹妹絕對不會做出這種偷竊他人東西的事,你放心,只要你說沒有,姊姊絕對相信你,別怕,只要有姊姊在的一天,就不會容忍他人誣賴冤枉你,姊姊……一定會保護你的。」她一邊輕撫著她的發,一邊承諾似的對她說道,並緩緩回頭望向不知何時又回到窗前、正安靜佇立于舊木窗邊看著她的皇甫殤。

就像昨夜他對她說的,上天既然讓她來到這里,必定有其目的,既然她已來到這里,那麼,她便會盡這個家長女的職責,好好保護這個家與家中的所有人,連帶也會保護此刻在她家中養傷的他。

哪怕會因此付出再多的代價,她也……在所不惜!

她握起拳頭,暗暗在心中下定決心。

氣沖沖回到家,吳嬸子才一進門,便摔放下手中的繡花帕子,對著空無一人的屋子破口大罵。

「真是氣死我了!馬蘭眉竟敢這般無禮待我,虧我家那沒長眼的死老頭總夸她乖,說她是個懂事孝順的,哼!會在自己閨房里藏男人的人哪兒乖了,分明是不守婦道的潑辣貨!」

越想越不是滋味,馬蘭眉竟敢當著村里那些八婆面前給她沒臉,還暗嘲她幾日沒被她家老頭教訓,皮癢想討打,這根本是在羞辱嘲笑她,若不是她家老頭出門前再三警告她別惹事,她非得動手賞她兩大耳刮子,狠狠修理她一頓!

不過……

氣呼呼地坐下來歇了一會兒,又連連灌了好幾杯涼茶,那憋在肚子的怒氣總算稍稍退了些,她這才慢慢回想起方才在馬家時的情景。

那個在馬家無意瞥見的年輕男人到底是誰?沒听說過他們家有什麼親戚來訪啊?雖僅是匆匆一眼,但那個男人的樣貌真的很眼熟,彷佛在哪里見過……

她到底是在哪兒見過這人呢?

緊緊皺著粗眉,側頭想了半晌,忽然,她老眼乍亮,總算是想起來了!

「哎呀!那不是前幾日官府派人在村頭貼皇榜懸賞黃金百兩要抓的人嗎?」吳嬸子 地一拍掌,興奮的嚷叫出聲,「是了,沒錯,就是他!我記得可清楚了,那是朝廷通緝欲抓的叛國罪犯皇甫殤!哈哈哈,馬蘭眉你竟敢私自窩藏朝廷欽犯,這下可好了,我非要到官府去告你這大罪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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