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晴錯愕地看著她,「這些年來,你的感受一直如此難堪?」
「是,我只是你身邊的書僮。」
「我當你是好友。」
「你心目中的好友,即是千依百順,侍候在你左右,替你辦事,矮半截的佣人,秦可晴,你不知我多麼討厭你,憎恨你。」
可晴還以為,挨罵的該是孟少屏,她才是受害人。
「我哪一點比不上你,我不過窮一點。」
這是她倆之間的鴻溝,孟少屏永遠不會明白,秦可晴心靈中其實也一無所有。
「現在,你還得到了他。」
這下子,連可晴都笑了,「少屏,原來你一點也不了解我,我倆從頭到尾,都不是朋友,這使我相信整件事,我也有錯。」
可晴站起來。
少屏忽然問︰「他已向你坦白,所以你知道整件事的真相?」
可晴搖頭。
少屏愕然,「那麼,你聘請私家偵探?」
可晴指指耳朵,「我听得見,記得嗎?」
她離開診所。
回到公寓,只是換了一身比較舒服的衣服,取了旅游證件,她便買飛機票回家。
說也奇怪,在飛機上,她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覺。
原先,可晴以為自己會不住啼哭,直到眼珠子掉出來,她低估了自己,她很冷靜,雖然內心已經震碎,但是皮囊卻看不出痕跡。
司機一看見她便迎上來。
「妹妹,這一邊。」
可晴心頭一熱,強忍住眼淚。
她問︰「好嗎?」
「大家都好。」
「請告訴甄律師,我已經回家。」
「我們一早已經通知他。」
回到大宅,推門迸廳,女佣已經在一旁侍候。
她們一言不發,只用微笑表示歡迎。
可晴走進祖父書房,輕說︰「我回來了。」
經過冒險的路程,看過千奇百怪,還是覺得家里最好。
大書桌上一只水晶盆里仍然放著柚子及檸檬,香氣撲鼻。
祖父卻永遠不會回來。
可晴模一模他用過的筆紙,靜靜掩門。
甄律師匆匆趕到。
「可晴,過來。」
他緊緊擁抱她。
可晴鼻子都酸了。
「可晴歷險記終于結束了。」
可晴苦笑,無言。
「你且休息,一切有我幫你善後。」
「不,我不累。」
「我曉得該怎麼做。」
可晴看著這個精明的律師,「你打算怎麼做?」
甄律師難掩惱怒,「立刻截斷這二人經濟來源。」
可晴長嘆一聲。
半晌她說︰「已出之物,我不打算追究。」
「什麼?」
「把錢追回來我也無用。」
他頓足,「可晴你再不長大真會叫人痛心。」
「這筆款子,我是否拿得出來有余?」
甄律師答︰「那自然。」
「那就算了。」
「孟少屏的薪酬呢?」
「付到她拒收為止。」
「可晴,你何等懦怯。」
可晴牽牽嘴角,不想解釋。
餅一刻她問︰「甄律師,你一早知道不妥?」
「首先,我從來不相信孟少屏這個女孩子。」
可晴又嘆口氣,「你們都看得出來。」
「每次來到這里,她都眼珠子亂轉,四處張望探索偷听,多次,保姆發覺她翻你抽屜,還有,把你的衣服逐件穿起來,對牢鏡子搔首弄姿,這些,都是不安分的跡象。」
可晴怔怔地听,「我一點也不覺得。」
「你需要同伴,我們才不予阻止。」
可晴低下頭。
「接著,你們出去讀書,無端端出現了這個專會獻殷勤的許仲軒。」
可晴不語。
「一開始就孤立你,叫你搬到他挑選的地方住,好控制你,兩個人一男一女不約而同叫你開支票,需索無窮,這是好現象嗎?」
「你當時並沒有拆穿他。」
「秦小姐,我講得唇焦舌燥,你會听我?差點將我推出門去絕交。」
是嗎,可晴茫然,她都不記得了。
女佣人過來說︰「許先生的電話找妹妹。」
甄律師看著可晴,「你在不在?」
可晴答︰「不在。」
「幾時回來?」
可晴答︰「對他來說,我永遠不知所蹤。」
甄律師對佣人說︰「你听到了?」
女佣很寬慰去回復許仲軒,由此可知,她的事情,全家人都知道。
每個人都看出紕漏,只除了她。
甄律師說︰「你休息吧。」
「我真笨。」
甄律師這時候講了真話︰「那是所有少女的通病。」
可晴坐在搖椅里看著天花板無比疲倦地說︰「我竟誤會他愛我。」
甄律師聞言緩緩轉過頭來。
「到了後來,他的確愛上了你。」
可晴拼命搖頭,「不,他是孟少屏同黨,他們設下陷阱只圖我的財產。」
甄律師惻然,「這件事令你受盡折磨,你看你瘦多少。」
可晴說下去︰「一得手他們就預備私奔,只是許仲軒想得到更多。」
「其實,他不可能得到更多。」
可晴抬起頭來。
「你不是一直抱怨銀行泄露你的財政狀況嗎,真是大意的孩子,我若不是你的監護人,他們若不要我加簽批準,怎麼會把你的秘密告訴我。」
啊,所以甄律師什麼都知道。
「老先生替你想到一切。」
祖父也知道她會受騙,而且,也一定會有人來騙她。
懊剎那可晴覺得整件事非常滑稽,她忍不住笑起來。
笑到一半,掩住嘴,呵,多麼像少屏。
她倆到底在一起生活了那麼久,無意之中,彼此沾染對方的習氣。
甄律師告辭前說︰「當是在社會大學交學費讀了一個課程,切莫悲傷。」
可晴點點頭。
回到房間,她垂頭看到自己的胸膛里去,那里,已經有一部分被掏空,永遠不會復原,自此之後,她會特別沉默,以及特別自卑。
秦可晴表面上像是恢復了正常生活。
她轉了校,在本市升讀,年輕的女性巨額財產承繼人,或麻或疤,或聾或痴,總有其吸引性,她又結交一批新朋友,不乏社會活動。
她照樣到會所游泳打球。
而且,又見到了林永昌與張家洲兩表兄弟。
當時可晴閉上眼楮在曬太陽,正覺得紅日刺目,剛想走回室內,有人同她打招呼。
她一時沒把對方認出來。
「我是張家洲,記得嗎?」
可晴只得點點頭。
「听說你家私人泳池即將蓋好,以後想必少見你了。」
咦,消息傳得真快。
「幾時到你家玩。」
那年輕人似乎沒有先頭那麼可憎。
他靦腆地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們——」
可晴立刻說︰「我從來沒有那麼講過。」
張身後的林永昌一邊搔頭一邊賠笑,「也許,我們是冒昧了一點,得罪你的朋友。」
啊她的朋友,是指孟少屏吧。
「你那牙尖嘴利的朋友呢?」
他倆猶自心驚膽跳,可晴覺得可笑。
「她去了升學未返。」
「給她數落過,沒齒難忘。」聲音充滿余悸。
可晴看著這對永遠長不大的富家子,既好氣又好笑。
「听說你的耳朵已經醫好了。」
狽口長不出象牙,來了。
可晴點點頭。
「那多好,都听得見了嗎?」
可晴又點點頭。
識趣的人應該改變話題,可是這一對活寶哪里懂這個,繼續好奇地追問。
「听說把腦袋打開,裝一枚小型電腦進去,代替神經,接通腦部,可是這樣?」
奇怪,是誰把這些事告訴他們。
另一位接上去︰「那,你不是成了科幻小說中的機械美人嗎?」
可晴這時有兩個選擇。
一是謙遜地答︰哪里哪里,不敢當,不敢當,可是她選了另外一個答案。
她笑笑說︰「可不是,為了配合,我還換了頭顱,晚上睡覺時,把頭一旋,擰下來,放一邊,不知多方便。」
林永昌與張家洲張大了嘴,隨即頹然,「秦可晴,你仍然不喜歡我們。」
可晴看著他倆,「我有那樣過嗎?」
他們兩兄弟見毫無進展,彼此抱怨著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