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是個夢 第11頁

這樣坦白,孫毓川更加無奈。

她借用花園中現成乘涼用的台與椅,不過取出一方雪白台布鋪好,請孫毓川上座,然後取出冰鎮香檳。

坐在荼蘼架下,十分舒適。

孫毓川喝一口酒,問道︰「這是你享受閑情的方式?」

程真說︰「是,從二十一歲始,我就同自己說,人只能活一次,千萬先娛己,後娛人。」

「你真幸運!」

「可是,如果一個人立心要除下面具,有什麼可以阻擋他呢?」

他不語。

那時,程功回來了,見母親有客人,含笑離遠站定。

程真伸手招她,「我女兒。」

孫毓川並無意外,相信他已把她家庭狀況打听得一清二楚。

他站起來,「我告辭了。」

正好這個時候,袁小琤的發拉里跑車又轉回來,她在車窗里揚聲,「我迷了路。」聲音仍然只得一點點大。

程真忍了半天,實在忍不住了,「嗤」一聲笑出來。

孫毓川看她一眼,急步向妻子走去。

由他帶路,兩部車于一前一後駛下山去。

程功問母親︰「就是他?」

程真點點頭。

「看不出有比董則師優越的地方。」

程真嘆氣,「最超越董昕之處是人家從來不講這個錢字。」

程功不以為然,「談錢亦無可厚非。」

「可是天天講,時時講,一日到晚就是講錢,我想去洗耳朵,說不定洗出一堆銅板來,董昕就高興了。」

「我仍不贊成你這個說法。」

「我對金錢至上那套理論已覺厭倦。」

小小的程功問︰「那,你是準備談戀愛了?」

程真又說︰「不,我打算享受人生。」

她把香檳一飲而盡。

程功說︰「可是你倆又不住調戲對方。」

程真怔住,旁觀者清,這是真的嗎?

「而且,他並不是弱手,你要當心。」

程真在茶蘼架下發呆。

「他會逮到你,你那特有豪邁爽朗氣質會使他如燈蛾撲火般飛向你。」

程真光火,「你是什麼,程功,佛洛依德首徒?」

母女倆相擁而笑。

她倆開車出去,高速在公路上奔駛競賽,痛快刺激。

當年收養程功,她才那麼一點點大,離開了並不善待她的生母,來到陌生人的家,晚晚哭泣,一夜噩夢驚醒,呼喚媽媽,程真不加思索奔過去擁抱她,「媽媽在這里,我是媽媽,媽媽在這里。」

自此程功才把董宅當作是家,晃眼到了今日,亭亭玉立,成為媽媽最好的朋友。

她們進城吃意大利菜。

程功說︰「菲臘一次見到你,說不相信我母親那麼年輕,說是養母,才恍然大悟。」

听到減壽,總會高興,這是人之常情,可是其實程功生母比養母還要小一點點。

程真叫白酒。

「你別喝大多,一會兒要開車。」

這是真的,程真放下酒杯。

「有女兒陪我,我也不另作他想了。」

程功理智而溫和,「可是我總有一日會離開你。」

程真意外,「你要到什麼地方去,到馬達加斯加研究利馬猿,抑或到秘魯探測瑪雅族人的建築?」

「不不不,但是有一日我會結婚。」

「婚後就疏遠母親?沒有如此必要吧!」

「有了家庭,我不會有那麼多時間。」

「別擔心,我樂意看到你有一個好歸宿,我十分懂得自處。」

程功微笑,「這是真的。」

程真把雙臂枕在腦後,「我們必須明白我們不擁有任何人,一切隨緣。」

「見你那麼輕易放棄董則師,我相信你。」

程真苦笑。

第二天,程真在圖書館里讀;日報頭條新聞尋找題材,忽然有人前來低聲問︰「程真小姐?」

程真抬起頭,看到兩名年輕華人,一表人才,穿深色西裝戴墨鏡,一臉關注神情。

程真頷首,「是。」

他倆把聲音壓得不能再低,「程小姐,有事請你幫忙。」他們坐在她對面,摘下墨鏡,可是並無表露身分。

程真好不訝異,「請說。」

「西區發生一宗謀殺案。」他停一停,「案中主角是台灣移民。」

程真小心聆听。

「女死者是富商之女,引起社區恐慌,怕牽連到種族歧視,我們想作出廣泛調查,」他忽然出示身份證明文件,「需要一名精通普通話及粵語翻譯,程小姐至適合不過。」

程真沉哦,「這是一件很費精神時間的事。」

「我們願意付出酬勞。」

程真微笑,「不是這個問題。」

年輕人馬上說︰「如果查出只是個別案件,該區僑民可以放心。」

這是真的。

她看清楚了他們警章,「你們怎麼找得到我?」

年輕人微笑,「有人推薦,說程小姐可保守秘密至真相大白。」

「我可否問那保薦人是誰?」

「孫毓川先生。」

程真不語。

他們之中,到底誰是撲火的燈蛾呢?

程真听見自己說︰「我願盡綿力。」

「工作展開前,你需了解案情,事先警告程小姐,那是一宗殘酷謀殺案。」

「我是一名記者,見慣類此場面。」

「我們立刻可以展開工作。」

「我準備好了。」

「我們先去現場。」

他們把一張身份證交給程真,程真一看,意外,小小塑膠卡上有她照片及姓名。

他們算準了她會答應,一切已準備就緒。

她只能解嘲地說︰「這不是我最好的照片。」

那兩個年輕人笑了。

現場是一座簇新典型售予華僑的豪華花園洋房,唯一顯眼之處是屋四周圍著警方黃色寬膠帶。

程真隨警員人屋。

只見家俱名貴華麗,襯搭得無懈可擊,處處水晶與大理石裝飾。

「沒有撬門窗現象,室內亦無掙扎打斗,凶徒是熟人。」

不知何故,屋內有點兒陰暗,不是光線不足,而是大幅打折織錦窗幔擋去了大部分陽光,也許,屋主認為如此才夠情調。

他們走到樓上。

「這里。」

推開主臥室門,大家都靜下來。

程真看到床上及地上的血跡。

血已經干涸,在乳白床罩及地毯上結成一塊塊鐵銹色,驟眼看,會以為是誰潑瀉了黑咖啡。

「十六處刀傷。」

程真輕輕說︰「一定有人非常恨她。」

「毫無疑問。」

臥室一端是更衣室,瓖滿鏡子,猛一抬頭,程真看到自己。

背後人影一閃,程真停楮凝望,這個穿深色西裝的人是誰?

他出來了。

程真轉過頭來,他只是另一個警方人員。

程真默默走出凶室。

「死者親友大為震驚,我們得設法加以安撫,他們一定希望听到鄉音。」

他們離開現場。

程真回頭望,真奇怪,每一間屋里都有一座舞台,上演悲歡離合,這次,演出的是凶殺。

下雨了,程真上車。

在這種時分,一下雨氣溫馬上降低,上午出來,程真沒帶外套。

車子停在警局,警員轉過頭來警告她︰「程小姐,現場照片很可怖,你可以不看。」

「不,我不介意。」

他帶她進會議室,那里,每一位男士都穿深色西裝,結灰色領帶。

程真看到了現場照片。

連她這種老兵都打一個突。

警員說︰「現在你曉得為何整個圈子為之震動了?」

程真不語。

「問話現在開始,請隨史沙展到鄰室。」

第一個接受問話的證人是一名中年女僕,兩年前隨著主人前來移民,不諳英語,此刻嚇得只會打哆嗦,是她最先發現凶案。

程真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樣有用過。

兩個半小時後她結束這一天的任務。

她在走廊用水杯盛水喝,問警員︰「我的工作會持續好幾星期吧?」

「不,程小姐,警方還有其他三名翻譯人員,你大約負責五名證人。」

程真松口氣。

「案情真可怖是不是?」

程真頷首。

「一位昂藏七尺的翻譯組同事一看照片就跑出去嘔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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