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雋的行為很像那個缺乏愛的孩子,手段不盡然相同,但最終目的都是一樣的,只是要讓人正視他的憤怒與痛苦吧?
我在想,是不是該找個時機和他談一談,再這樣下去,我身體真的吃不消啊——
「你還沒睡?」準備就寢的齊雋,看見我房里的燈光,探頭進來問了問。
扣除掉創意料理不提,他還是會跟我說話,只是沒什麼表情、沒什麼情緒起伏而已。
不像以前,打聲招呼就走人,他多看了我兩眼,狐疑地走進來。「你身體不舒服?」
「嗯……」我蜷縮成一團窩在床上,撐起有點慘的笑容,冷汗直冒。「胃痛。」
他臉色一變。「干麼不早講!」
他問了我健保卡放哪兒,回頭抱起我,順手撈了我放在玄關櫃上的車鑰匙,用最快的速度開車送我去醫院掛急診。
躺在病床上吊點滴時,他一直盯著我,不發一語。
醫生開了藥給我,交代我這段時間吃清淡一點,太重口味的食物都別踫,以免腸胃負荷不了。
點滴吊到一半,疼痛已經緩和很多,但他還是抱著我離開醫院,進家門,順勢與我一起窩進床上來,摟抱著沒松手。
喂喂喂,你會不會太理所當然了一點?
「睡一下,我會看著你,有事說一聲。」
人家都這麼說了,我想抗議也不好說出口。他只是不放心,想照顧我罷了。
我沒力氣與他爭辯,剛剛打的點滴發揮效用,我很快便跌入深眠之中。
第4章(1)
夜半醒來,床頭還亮著小燈,牢牢圈在我身上的臂膀一直沒松開,連翻個身都不行,難怪我睡不沉。
「需要什麼?」身畔的人立即問道。
「喉嚨有點干。現在幾點了?」
「凌晨兩點。」他下床,很快地倒了溫開水回來,喂我喝完,又鑽回原來那個位置,將我摟回懷中。
「你一直沒睡?」剛剛醒來時,他一直睜著眼看我。
「不用管我,你睡你的。」
「暫時沒什麼睡意,我們來聊聊好了。」
他坐起身,立起枕頭才扶我起來。
「齊雋,我們商量一下,你的創意料理可不可以停止了?」這陣子,真的是酸甜苦辣都嘗盡了,我承認我很沒用,沒他的銅牆鐵胃。
我感覺到他擁抱的力道緊了緊,手臂隱隱顫抖。
「你是笨蛋嗎?受不了為什麼不講?」
靶受到他的情緒波動,我了然輕問︰「嚇到你了?」
「你那時臉色好蒼白。」他將臉埋在我發間,悶悶地吐出。
還真的被嚇壞了啊?「腸胃炎而已,沒那麼嚴重。」
「……對不起。」
我有些訝然。這些日子,我自認對他算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我以為這驕傲的男人是不道歉的。
「沒關系。」我笑了笑,大方地解放他內心的自責。
「……我本來是想看你多能撐。」沒想到我還真的二話不說地吞下去,于是他下手就更狠,如此惡性循環。
我不說,是因為我吃了什麼,他也同樣吃什麼,報復的同時,也沒讓自己豁免。
這種自虐虐人的手段,說實在的,客觀來看很不理智,但是從情感面來看,卻讓我很心疼。
像是一個受了傷,卻不知道該如何適切表達出自己的痛,受困無助的小男孩,于是用了損人不利己的方式,讓我正視他的情緒。
問題是,他到底是想逼出什麼呢?
「那你現在想談嗎?」
「……你說謊。我討厭別人欺騙我。」
喔,因為信任我,所以發現我騙他才會那麼火大,但——
「我騙了你什麼?」
「你對應酬的定義,就是和男人吃飯約會,濃情密意吻別?」
他看到了?
我苦笑。這真是無妄之災啊。
「我沒有騙你,我是真的把它當應酬,當然也有一點點老朋友敘舊的成分在,不過主要還是我家自創品牌的衣飾要在他們的商城設櫃,我去跟他談一些成數細節那一類的。」雖然我管的是財務部門,不過總是自家的事業,有私交當然會事先接洽,談出更好的條件,再交由業務部去處理,彼此間有默契,也好進行得多。
「談生意需要到吻別嗎?你都是這樣在談的?」
「當然不是。這個比較特別——他是我前男友,交往過兩年。」
他哼了哼。「很好啊,門當戶對,干麼分手?」
「我心里有別人,而他夜店把妹、熱吻被八卦雜志偷拍到,就分了。」
「你完全無法容忍男人犯一丁點的錯嗎?這麼嚴苛?」
「不是的。那時候,我們都太年輕,他條件好,年輕氣盛,偶爾在外面玩,享受被女慕所包圍的虛榮感,有時會失了分寸,我不是不了解他口中所說的愛情,我也願意相信,一個男人愛與不愛,女人的感受最真,騙不來,他只是心性還不定而已。我不是真的無法原諒,畢競,我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段時間,他的桃色緋聞鬧得沸沸揚揚,周遭的人一一詢問關切、八卦雜志堵人采訪問我感想如何,同情的眼光、看好戲的群眾……光應付這些都煩不勝煩,連我爸都去電把他臭罵了一頓。
但是一直到今天,我不曾指責過他一句。
說穿了,他讓我丟的是面子,我出軌的卻是心靈,半斤八兩,誰也沒資格說誰的不是。
「我不否認,心里對他是有虧欠的。你不也看穿了嗎?我愛楊季楚,從十九歲到現在。這當中,我談過幾場小戀愛,全都無疾而終,後來我自己回頭深思反省,才發現,會動了想與他們交往的念頭。多半都是某一瞬間,一個很像楊季楚的言行、神韻、五官特色觸動了心房。」
「這是很不健康的,我自己也知道。我不能變相去打造另一個楊季楚,就算再像也不是他,對另一個人也不公平,難怪還來不及真正進入狀況,感情就宣告夭折。」
「鄭克勤,他算是比較正式的一段,會跟他走這麼久,我想,應該是因為那一句話——我可以等。」
「就跟你一樣,他是少數看穿我心思的人,他說,他願意陪著我走出來,一點一滴釋出心里的那個空間,再把他放進去。」
「這句話,真的很動人。我也不想一直陷在那里走不出來,有個人願意牽著我的手,陪我一起努力,淡化那一段感情,我是真的滿心以為可以和他有全新的感情契機。」
「後來鬧成這樣,他難堪,我也難堪。我不曉得問題是在他還是在我,總之,他沒成功,我也沒成功。既然試過,也確定這條路走不通,再繼續下去還有什麼意思?自誤誤人而已。」
好半晌,身後都沒有動靜。
不習慣過度的沉默,我回頭審視他的表情。「干麼不說話?」
「因為你笨得我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我——笨?!」這從何說起呀?
「你心里有人,這是他一開始就知道的,是他心甘情願跳進來陪你耗,你沒有欺騙過他,他自己說了大話,又沒本事讓你愛上他,難不成還怪你?可是他的出軌,卻是真真實實在你們戀情存在的時候背叛了你,兩者不能相提並論,更不能用來抵消他的錯誤,你能不能不要每次在事情發生的時候,就習慣性站在別人的立場想事情,偶爾也替自己想一想好嗎?
「所以……你覺得我沒有錯嗎?」這些年,我一直耿耿于懷呢,老覺得對不起鄭克勤,如果我能夠多愛他一點,或許就不會這樣了。而他還一直替我守住秘密,不曾對誰吐露過一句。
「你有個鬼錯?在一起是兩相情願的事,你愛我,我就一定要愛你,愛不了就是我的錯?很抱歉,我沒有辦法接受,敢愛就要敢于承受,不關我的事,我不為任何人的情緒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