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嚴重的那一回,我甚至氣到口不擇言。「你就不怕我找別人生?」
他轉頭瞪我。「你威脅我?」
「如果是呢?」他會受我威脅嗎?
「那我也認了!」他冷冷吐出話,甩門走人,這一回,整晚都沒有回來。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發呆,等他到天亮。
原本,只是一時氣話,誰知換來的結果更傷人。
他就這麼吃定我嗎?吃定我走不開,吃定我非他不可,才能那麼有恃無恐,一丁點讓步也不肯。
直到這一刻,我才發現,自己長久以來堅守的這段關系有多悲哀。
原來,只有我一個人在執著,放縱他在我生命中來來去去,予取予求,卻忘了問,對他而言,我算什麼?
或許,從頭到尾都只是習慣性依賴,一個汲取溫暖的所在而已。
人真的很奇怪,一旦開放了某個點,想通之後,很多事情在眼前就會逐一明朗起來。
我看見,他眼底缺乏激情,看著我時總是太冷靜,沒有情人該有的纏綿。
我看穿,他心底的茫然困惑,無法定義對我究竟是愛情還是恩情居多。
我可以義無反顧地說,我愛他,他卻不行。
甚至,承諾我未來時,他也不曾說過一個愛字,只是保證不離不棄。
他從來、從來就不曾說過,他愛我。
我不想讓自己鑽牛角尖、胡亂猜疑,這樣的自己太不可取,也只會徒惹齊雋厭煩。我撥電話約了楊季楚出來聊,他總是能一眼看穿我看不見的盲點,我是真的需要有個懂我的人,告訴我該怎麼做,我已經茫然得沒有方向了。
「我沒有辦法告訴你該怎麼做。」總是能一針見血道破問題癥結的楊季楚,這一回反常地拒絕了我,什麼答案也沒給。
我不禁感到失望。
「你知道,你最大的問題在哪里嗎?」
我搖搖頭。若是知道就好了。
「你總是看著別人。」言簡意賅。
這是什麼意思?
這回的注解長了一點。「你總是在別人的立場想事情、總是想著別人需要什麼,而忽略了自己。體貼不是壞事,但是過于體貼別人,而忘了問自己需要什麼,就不太好了。對你繼母、兄妹是這樣,對齊雋也是這樣,所以當初我會跟你說,是你的就不要退,大方爭取,現在對齊雋,我還是一樣的話,誰都沒有辦法告訴你該怎麼做,你自己想要什麼,只有你最清楚,如果連你都不曉得該怎麼愛自己,你要齊雋怎麼愛你?」
是嗎?長久以來,隱藏寂寞、等待過程的煎熬、還有諸多的壓力,不讓他知道,其實是錯的嗎?
那麼,我究竟想要什麼?
孩子,只是一部分,我真正想要的,是一個家,一份屬于我的踏實。
然而,齊雋給得起嗎?
若是給不起,我是不是就該從這段關系中走開,多愛惜自己一些,而不是永無底限地包容、遷就,藏起自己的情緒。
由沉思中回神,發現楊季楚的視線落點,以及神情都不太自然,我順著他的方向往窗外看去—很尋常的畫面,一男一女從婦產科走出來,男的體貼萬般,扶著女人過馬路,真要說有什麼不對勁,只不過差在那個男人是齊雋而已。
「你認識?」
「嗯。齊雋的前女友,見過一次。」會記得那麼牢,牢到一眼就認出,是因為齊雋皮夾還放著他們過去的合照,我一直沒有問,這是一種對過去的憑吊、紀念、還是舊情……
「要去打個招呼嗎?」
「不要。」我才沒那麼白目。
「你不在乎?」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相信齊雋。」他承諾過我,不會背著我亂來。
這也沒什麼,誰沒有幾段過去?又不是說分了手就一定要撕破臉,老死不相往來。
「嗯,有自信是好事。」
他扶著女人進車內,仰頭時不經意望過來,視線與我對上,明顯愣了一下,旋即心虛地移開。
為什麼不能坦然一點呢?我都不懷疑你了,你在氣虛什麼?
第7章(1)
他其實是告訴我,今天要進錄音室,說的時候,神態那麼自然,任誰也不會懷疑他說謊。
可是,我在婦產科門外看見他和另一個女人。
他不惜與我鬧僵,怎麼也不同意我生孩子,理由是時機不對,但是另一個女人,他卻抽得出時間,願意花心思陪她產檢……
我好像有些懂了,只要有心,沒有什麼時機是不對的。說穿了,男人所謂的時機,也只是借口罷了,用來掩飾內心的不確定感。
他不確定是我,曾牢牢佔據他心靈的那個女人一出現,他就不確定了。
齊雋回來時,我躺在床上,已經快要睡著。
他早出晚歸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我一直以為他是在忙工作,現在想來,有多少時間是工作,多少時見是另一個女人所佔據,又有多少時問是留下來給我的?
我從來不問,信任他,給他絕對的自由,因為無論多晚,他總還記得要回來,睡在我身旁。
他月兌了衣服,輕巧地在身畔那個位置躺下,習慣性要將我抱進懷中,我顫了顫,被他冰冷的手腳凍了一下,他察覺到了。
「我吵醒你了?」
「嗯,沒關系。」我模糊地哼了聲,自動挪了體,偎進他懷中。
他很怕冷。冬天總是手腳冰冷,我就成了他的現成抱枕兼活暖爐,熨緩他的體膚。
他呼了口氣,手腳都纏上來,身體暖了,就開始不安分起來。
僅有的睡意被他這一鬧也沒了,索性放任他纏個徹底。
痛快纏綿了一回合後,他抱著我調整呼吸,然後才開口。「你不問嗎?」
「你會說嗎?我已經厭倦了爭吵的日子,或許我還是不習慣索求吧,他想給自然就會給,不用我開口。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曉莙清清白白的。」
「我知道。」他若真和前女友有什麼,就不會抱我,他不是那種身體可以同時和兩個女人糾纏不清的人,這點基本認知我還有。
「我們前一陣子才聯絡上,她和那個男人分了,那個男人是她的上司,她以為跟著他日子會安穩些,但是當一個男人的外遇對象,哪有她想的那麼容易,這些年男人的老婆上門找過麻煩、也帶警察抓奸過,場面鬧得很難看,逼到她幾乎沒辦法抬頭做人,只好離職。」
「男人後來迫于外界壓力,也倦了,決定跟她分開,當時她已經懷孕了,男人給了錢,怕又惹出旁枝末節的是非,連陪她去醫院都不肯。她也傻,以為孩子可以是籌碼,讓她挽回男人的心,但是肚子一天天大了,男人不曾回頭過,絕了心要跟她斷。」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
「詠靚,我希望你能諒解,我沒有辦法放著她不管,別的不談,單單就我與她一起在育幼院那段相互扶持、同甘共苦的情分,我就沒有辦法。她也是一個很可憐的女孩子,什麼苦都吃過了,唯一要求的也只是一個安穩的生活而已,所以當初她選擇離開,我可以體會她的心情。」
他們同甘共苦,相互扶持,那我呢?
我沒有和他共苦過,沒有那種患難中的刻骨銘心,要怪我家世太好、能力太強,什麼事情都能處理妥當,沒讓他傷一丁點腦筋?
「我只是幫她掇家、打點一些生活上的事情而已,她一個女人大著肚子,我必須照顧她……」
男人的英雄主義作祟嗎?我心里明白,他僅僅是告知而已,就算我不同意,他還是會去做,就因為她太柔弱,需要被保護,而我太強,永遠不會受傷。
「嗯。」我哼應一聲,翻身作勢要睡,反正,他也沒打算要問我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