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那你打算怎麼樣報答我?」安妮坦同她開玩笑。
沒想到璐璐沖口而出︰「我要到加拿大讀幾年書,你一起來吧,一則我需要人陪,二則你也輕松一下。」
安妮坦大吃一驚。
「我這計劃只有你一個人知道,別泄露出去,不然人家又說戲子最愛吹噓。」
「那麼,這些戲呢。」
「拍完就走,手上不過只剩兩部而已,都接近尾聲,你以為我還似舊時那麼紅?」
「我──」
「有什麼苦衷?」
「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再做下去頂多只剩三五載。」
「三五年是一段很長的時間了。」
「我已厭倦,想過最最平凡安靜的生活,我要退休。」
「天呀,沒想到你是認真的。」
璐璐松一口氣,「你可支持我?」
安妮坦看著她,「目前對你來說,健康自由與快樂才最要緊,名與利已經滿溢。」
「謝謝你。」
璐璐與安妮坦緊緊擁抱。
安妮坦心底並不相信璐璐下了決心,也許只是最近情緒低落,也許過一陣子她會回心轉意。
安妮坦覺得她有義務使璐璐生活愉快,盡可能範圍內順她的意思。
璐璐是認真的。
她與家人商量妥當,辦入學手續。
兩位兄弟很支持她,畢竟,他們得以大學畢業,全賴璐璐的財力,娶親的時候,璐璐送的禮物,是公寓房子各一層。
他們不是沒有良心的人,出發點同安妮坦一樣,想要璐璐開心。
璐璐開始推片約,借口是「我要去渡一個很長很長的假」。
又把片酬大大抬高。
逐個劇本挑,多數原封不動退還……
收了工在家中不出去,看看書同安妮坦聊聊天,也很自得其樂。
安妮坦說︰「我看你近日精神松弛許多。」
「噯。」
「從前想是逼得自己太緊。」璐璐承認。
「胖兩三磅便嚇得魂不附體,弄得神經兮兮。」安妮坦取笑。
「你看我現在吊兒郎當的,不曉得多美。」
電話鈴響,安妮坦去接听。
她說了半晌,跟璐璐說︰「是孫子建。」
璐璐說︰「我不在。」
「他知道你在。」
「我不听電話。」
「大家也是老朋友了,而且明年你就離開這塊是非地,他找也找不到你。」
璐璐想了一想,也不好意思做得太過份,接過電話。
孫子建問︰「出來吃杯茶?」一貫的好耐心。
「不如你到我這里來。」
「好極,我十五分鐘就到。」
安妮坦說︰「沒想到你這麼爽快。」
「把話同他說明了,好叫他死心。」
「你不怕他傳出去?」
璐璐想一想,「反正是事實,不怕他傳。」
安妮坦看她一眼,「我覺得他也算是了解你的了。」
璐璐承認,「他很沉著。」
何止沉著,簡直言听計從,不到十五分鐘孫子建便前來報到。
璐璐奉上香茶,便把退休計劃一五一十告訴他。
子建受寵若驚地聆听,卻沒有太大的意外,這一兩年來他已經注意得到璐璐情緒上的變化。
璐璐說完之後,孫子建並無意見。
璐璐問︰「你認為我對不對?」
孫子建也問︰「你這次遠行,是為了逃避自己的面孔?」
璐璐失笑,「沒想到你會這樣看這件事。」
「何必操之過急。」
「啊?」
「璐璐,我們的面孔不是永?琠坁滿A五官隨年齡而變,沒有人會永遠美麗,我們終歸要老,無可避免地失去少年時的標致,我完全不明白你為何要為這個操心。」
璐璐呆住。
孫子建嘆口氣,「不過我尊重你的意願,」他凝視女朋友,「雖然這張臉有公眾義務。」
璐璐听了這話,忍不住仰起頭哈哈大笑起來。
多月沒有這樣開朗的笑了,笑真能醫百病,璐璐只覺得心身舒暢。
孫子建說︰「這樣吧,先去探探路,看一看,很多人都那麼做。」
璐璐說︰「我相當熟悉那一邊的景況。」
「做游客的感覺又不同,反正我有假期,我們一行三人,去散散心如何?」
安妮坦立刻說︰「真是個好主意。」
璐璐知道安妮坦已有三年沒放過假,在情在理,她都該成全她。
璐璐當下說︰「同你一起去?我吃了豹子膽也沒勇氣,不知給人說成什麼樣子。」
孫子建說︰「你太在乎人家講些什麼。」
「你如果是我,你會更在乎。」
「那麼分頭去。」
「你家在那邊有很多親戚?」璐璐問︰「請別再舉行看明星大會。」
「小姐,喜歡你才看你。」
「我總想保留一點私人生活的權利。」
孫子建說︰「你放心,這次我不會告訴他們。」
「謝謝你。」璐璐呼出一口氣。
子建伸出手,「仍是朋友?」
璐璐把手放在他手中,「我一直以為我們不止是朋友。」
子建苦笑。
璐璐疏遠他的一段時間,他也試過約會別的異性,總不能滿足。
他愛上璐璐的面孔,看看她已是享受,那麼精致秀麗的五官,一顰一笑都是風景。出人意表的是她的談吐,直接而富有幽默感,他一直認為與她相處如沐春風,每次約會,都覺得興奮,忙不迭出門去等她,心甘情願。
也許當她退休,他的機會還高一點。
此刻的璐璐身穿白襯衫藍布褲,頸上卻掛一串御本木養珠,漂亮而瀟灑,孫子建很想對她透露仰慕之意,又不知如何開口。
只听得璐璐說︰「安妮坦與我住酒店,你呢?」
子建意外,「你父母兄弟都在那里,還住酒店?」
安妮坦說︰「她不想打擾親戚。」
子建說︰「不想親戚打擾她才真。」
璐璐說︰「听,听,世上只有他敢這樣對我說話。」
就這樣決定下來。
餅了兩星期他們就動身。
璐璐十分不耐煩長途飛機,睡不著吃不下,只能看書,安妮坦替她買了一大疊小說。
她看完一本批評說︰「情節狂得沒個褶兒。」伸個懶腰。
子建微笑。她已經松弛了。
快到埠的時候璐璐照照鏡子,「你說得對,連我都不認識自己了,一程飛機老了十年。」
她是矛盾的,一方面愛惜容顏,另一方面覺得負擔太深。
子建看她一眼,不語。
璐璐並沒有通知家人來接飛機,寒暄需要力氣,她只想好好睡一覺,子建把她與安妮坦送往酒店,留下通訊號碼,「晚上見。」他說。
傍晚起身,璐璐覺得精神不錯,撥電話到鄰房,發覺安妮坦比她早醒。
璐璐與家人通了消息,他們在那一頭狂呼,高興得不得了,立刻趕過來。
安妮坦問︰「要不要叫孫子建來?」
「明天吧,明天吃晚飯時大家齊見面。」
親人涌到旅館房間,拖大帶小,場面熱鬧,璐璐靜坐一旁,看著他們,開頭時還有微笑,漸漸發覺至親的面目模糊起來,同一般影迷沒有分別,問的問題,關心的事,都與電影有關。
璐璐隱隱覺得飛了一萬多公里,自東半球來到北半球,人情世故卻仍然一樣。
他們定了第二天在璐璐大哥家聚會晚餐。
安妮坦送走他們,同璐璐說︰「你看上去好像很累。」
「是嗎,一定是人多的緣故。」
「那你得有心理準備,明天人還要多。」
璐璐轉身問︰「為什麼我越來越怕群眾?」
「職業病。」
她約了孫子建一起赴約。
本來想與家人坐下來好好談論一個嚴肅的問題,到了現場,門一打開,鎂光燈不停的閃動,璐璐睜不開眼楮,孫子建本能地擋在她面前,安妮坦雖見慣場面,也沒料到這一招。
親人為璐璐開了一個派對,把方圓十公里的朋友全部請來了。
璐璐對牢客廳里七八十個華僑發呆。
她母親歡天喜地的說︰「都是來看你的,都是你的戲迷,我早就答應他們同你見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