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暉把車子開得飛快,秀川閉目養神,可以感覺得到,建暉一直把車子開上山去。
車子終於停下來.秀川睜開眼楮。
她猛地轉身,「為什麼駛到這里來?」車子竟停在山頂醫院面前。
建暉靜靜的說︰「下車,進去,不然該我同你絕交。」
「你為何強人所難?」秀川無限惱怒。
「因為這是朋友的義務,你以為我喜歡扮演這種討厭的角色?多次我都同自己說不要再管這種閑事,但是我辦不到,絕交就絕交吧。」
建暉把車子調頭,下山去了。
秀川站在醫院門口,山頂的風勁,她衣服也穿得不夠,神情一激動,她嘔吐起來。
那短短一段時間,對她來說,似夭老地荒。
秀川鎮定下來,靜靜走進醫院。
她報上身分,以及病人姓名,緩緩走上三樓。
母親躺在單人房內。
秀川輕輕過去在床沿坐下。
母親容顏盡失,同所有病人沒有兩樣。
秀川回憶到第一次把唐君帶回家去見母親的一幕。
門一打開,唐大鈞一看見她,便怔住不動。
秀川還不曉得其中機巧,忙笑著為他們介紹,見母親一句客套的話都沒有,還以為她不滿意唐君年紀較大,一直為他美言。
他只比女友的母親小兩歲。
兩個都是有經驗的人,一見面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以後的事,一直瞞著秀川。
當下,病榻上干瘦的病人轉動一下,睜開眼楮.示意要水喝。
秀川扶起她,把杯子遞到她唇邊。
她看清楚了,怔怔地搜索眼前年輕秀麗的面孔,如償還了心願,吁出一口氣。
「你來了。」
秀川點點頭。
她並沒有叫女兒原諒她,那完全是另外一件事。
「謝謝你來看我,近日來我十分想念你。」。
秀川不語。
世上沒有如同身受這件事,假設別人感受,永遠失準。
秀川不發一言。
她母親笑了,倦瘦的臉上突現嫵媚,「我舍不得呢。」也不知道是舍不得這個世界,抑或是舍不得那個人。
秀川覺得仁盡義至,用手按一按她的手,輕輕站起來離去。
意外地看見建暉的車停在醫院門口等她,這家伙,兜個圈子又來接她。
秀川跳上好友的車。
建暉輕輕說︰「不是那明困難吧?」
秀川不予置評。
「為什麼不呢?免得自己將來後悔。」。
委川說︰「請送我回家,我宿醉未醒。」
建暉再無異議,直把秀川送回公寓。
建暉說︰「幸虧伯母再婚了,總算過了幾年溫馨的日子,唐先生待她不錯,雖然你從頭到尾不贊成他們。」
秀川仍然不發一聲。
建暉又說︰「我們來日方長,還有許多時間可以尋找快樂,你說是不是?」
秀川忽然開口說︰「是。」
建暉笑一笑︰「你先回去眠一眠,晚上一起吃皈。」
秀川轉過頭來說︰「謝謝你。」
「不用提。」
當時秀川只覺得唐大鈞一日比一日疏遠她,少女的矜持卻禁止她向他提出質問,直到有一天.他親口說,他打日在日內結婚。
秀川至為震驚,強笑問︰「幸運的女士是誰?」
「秀川,是你的母親。」
是她的母親。
秀川是這樣失去他的。
秀川回到室內.靜靜坐了,她斟出一杯咖啡,呷一口放下。
真的;她真的還有許多時間尋找快樂?可是,時間往往過得比我們想像中的快.而快樂,又往往比我們想像中的遠。,
秀川緩緩走到窗外,抬起頭,凝視蒼穹,像是想看透人生。
女兒樂
小虹極小極小的時候,大約只有幾歲大,就伏在窗台上者大姐的男朋友開車來接伊人,鮮紅色的敞篷車輕巧地停下,喇叭響起來,大姐便扔下粉撲,拾起手袋,打開門奔下去,嘴里嚷︰「不要等我吃飯。」
大姐是許小虹的偶像。
大姐坐進車里,總不忘向樓上的小小妹招招手。
然後紅色跑車便絕塵而去。
大姐一走,小虹便坐上大姐的梳妝台,拿她的粉撲了一面孔,又用她的口紅搽一張大嘴。
非要等母親進來阻止她以及大笑地把她抱離梳妝台不可。
小虹此刻想起來還惆悵得不得了,小到可以隨時讓母親抱起來,毫無疑問,是人類的黃金時代。
大姐的男朋友多得不得了。
那時二姐三姐全在寄宿讀書,一個高中,一個初中.家口只余已經畢業的大姐與剛準備入學的小妹.
每天下午,小虹的職責便是等父親下班,一听到門鈴聲,老佣人三婆婆去開門,她便高聲唱起來︰「六點鐘了!爸爸來了。」
好日子像永遠不會過去。
飯後,父親離開兒童樂園,講孫叔敖與兩頭蛇的故事給她听。
那時.偏廳里彷佛永遠坐著一兩名年輕人.都是等大姐的。
喝完一杯茶又一杯茶,翻畢一本雜志又另外一本,大姐老是沒準備好,小虹幼受庭訓,覺得矜貴的女性遲到個把鐘頭,稀疏平常。
小小的她老是偷偷張望他們。
他們便尷尬地笑。
大姐從來沒有找過工作,畢了業在家耽了兩年,便決定結婚.那年,小虹念二年班。
二姐三姐都自學校回來參予盛事,忽然之間,屋子里熱鬧起來,嘰嘰喳喳.全是女孩子的聲音。
曰紗禮服的式樣挑出來,二姐看一眼,「很不時髦,今年流行短裙子,裙邊上膝才漂亮,精神奕奕。」
三姐也說︰「這件太老氣,你才二十一歲,大姐。」
大姐質問︰「你們結婚還是我結婚?」
三姐笑道︰「咄,逢女子都可結婚,結婚又不是你的特權。」
「不一定阿,」大姐說︰「我看你就是老姑婆的材料。」
「去你的!」
三姐妹扭成一團。
小虹艷羨到極點,跑去同母親說;「媽媽,我也要結婚。」
許太太忍俊不住,「你也要結婚?」
「是。」
「恐怕還要等十多年呢。」
「太久了。」小虹遺憾地說。
許太太把小虹擁在懷中,,輕輕說︰「一點不久,一下子就到。」
大姐還是把婚紗裙腳截短。
大姐夫姓郭,小虹叫他郭哥哥。
冰君是大姐無數追求者之一,家境很過得去,那輛紅色跑車.就屬他所有。
婚後住進郭家的公寓房子里,公婆住三樓,他們住二樓。
小虹去看過姐姐,沒有佣人,什麼都自己來,小虹記得大姐倔強地說︰「一個好的家庭主婦,不需要佣人幫忙。」
小虹小學畢業的時候,已經做了第二任阿姨,大姐養了一兒一女,都粉團似。
小虹听得媽媽說︰〔真沒想到她帶孩子會比我更勝任。」口氣非常感慨。
大姐胖許多,郭家哥哥漸漸也一副富泰相,小虹忽然決定,大姐不再是她的偶像。
她開始崇拜二姐。
二姐甫自學校出來便找到一分鮮活的工作,她當上了時裝模特兒。
許太太腦筋不算不開通,但是並不滿意這分職業,曾試探地說︰「或許你可以教書。」
小虹听得二姐笑,「不知恁地,做母親的總希望女兒教書。」
小虹插嘴說︰「我也要做模特兒,」一邊翻出十七歲時雜志,「看,多美,多神氣。」
真的,那些女郎個個粉妝玉琢,艷光四射。
許太太取笑小虹︰「那你是決定不結婚了?」
小虹一點遺憾都沒有︰「是!不結婚了。」
二姐大笑,「小妹看樣子比我們都厲害。」
升上中學,高班男同學拿著時裝雜志過來問︰「听說這是你姐姐?」
小虹更加崇拜二姐。
或是她那身打扮,白靴子、極短的裙子,壓舌頭帽,看上去有點怪,但最最時髦的打扮永遠帶些突兀。
大姐回娘家時頗有點感慨,「沒想到女性工作機會一天比一天好,我們那時候,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