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星光燦爛 第24頁

家吧,謝謝你在人前給足我面子。"

她猶豫著,過一會兒她問︰"不是說,去看電影嗎?"

我苦笑,"別再諷刺我了,沒想到在香港又見面,幸會幸會。"

她將手臂抱在胸前,看著我。"莊──"

"什事?"

"莊,後來嘉芙蓮跟我說──"

我看著她。

她無可奈何地說下去,"跟我說,跟我說──"

"說什?"我沒好氣。

"你並不是那樣的人。事實上你有個綽號,叫做'今夜我醉,改天如何'。"

她不提這個猶可,一提這個我悲從中來,好哇,你這個殘忍的家伙,總算承認自

己的過錯了!

我鐵青著臉,轉過頭去。

"莊,我誤會了你。我一直找你,"她的聲音輕輕,具歉意,"但找不到你──

你已經回香港了,我得到你的地址,本想寫信給你,反正暑假回來,還不如直接面對

面說清楚,莊,你不生氣吧?"

我竟然哽咽起來,"你在乎我生不生氣?像我這種丟中國人顏面的敗類!"委屈

一發不可收拾。

"噯噯,"她悄聲央求,"別小器,別小器呀。"

我側過頭。

"去看電影好不好?"她推一推我。

我不響。

"好不好嘛?"再推一推我。

我說︰"改天,今夜我醉了。"

她一怔,哈哈大笑起來,挽起我的手臂,一頭的小玻璃珠發出清脆的互撞聲。

這個女子是我命中的克星,我嘆一口氣。

居然認了命,忽然就高興起來。

嘉芙蓮也一定有告訴她我是如何的愛她吧。必然的事,而我們終于又在香港遇上

了。

呵,注定的事。

今夜我非常有空,且沒有喝醉。

容哥哥與阿妹

母親說的︰「容哥哥今天回來。」

我問︰「什麼容哥哥?」

母親說︰「容哥哥你都忘了?小時候一起玩的。」

「我墮入紅塵已經兩百年矣,幼時之事不復記得,歉甚。」

母親既好氣又好笑,「容哥哥你都忘記?」

「這名字很熟,什男子配稱哥哥?我以為只有郭靖配稱靖哥哥。」我笑。

「你記性真壞。」母親埋怨。

「大概是什麼癩痢頭小鄰居,」我笑,「自然不記得了。」

「不是,是容家大兒子,你表姑媽娘家那邊的親戚,害你摔斷左臂的那個男孩

子。」

「他?」我說︰「他叫容哥哥嗎?」

「是,如今回來了,他問起你表姑媽,那小女孩子長多大了,手臂有沒有異樣。

「原來是他!」我笑,「為了他,我還頗吃過一點苦。」

「是你自己頑皮,硬要騎在他腳踏車後面,結果摔下來,哭得驚天動地,左臂斷

得像三節棍,嚇死我。」

「小事耳,」我說︰「每個孩子在暑假都有可能摔斷骨頭。」

「在女孩子來說,你也算得一等一頑皮了。」母親提醒我。

「他自什麼地方回來?」

「加拿大冰天雪地的地方。」

「好象去了很久,」我詫異,「一直沒听到他音訊。」

「去了十三年,沒回來過。」

「呵!有這樣的人?」我笑,「交通這方便,竟十三年不回來?怎麼又忽然回

來了?是因為當初香港有女孩子傷了他的心,一去不返呢,抑或那邊有女孩子傷了他

的心,所以一怒而返?」

母親嗔道.「听不懂你這個話。」

我微笑。

「他指名要見你呢,尚記得你叫阿妹。」母親說。

「真好記性!恐怕已是個中年男人了吧?」

「快四十了。」

「日子過得真快,那年我才六七歲,他直情把我當小毛頭,」我感喟,「我都老

了。」

母親說︰「早幾十年,廿六歲已是老小姐,現在不妨,現在二十六七歲的女子都

拍胸口說︰我還小。」

我說︰「人何必在年齡上做文章,青春不見得就是一切。」

「你這想,男人不這想。」母親說。

我不與她爭。

容哥哥回來了。想象中他是風度翩翩的中年人,談笑風生,事業成功,非常的圓

滑。

但他不是那樣的人。

他看上去只似三十四五歲,大學剛出來的模樣,打扮非常樸素,身上並無考究的

飾物,他甚至不戴手表,領帶的顏色與襪子又全然不配。香港人多麼講究衣著,小職

員都死充派頭,做名牌的奴隸,他卻老實得土包子般,反而有種反樸歸真的氣質。

因此我並不討厭他,雖然我一直認為男人懂得穿是一項藝術。

容哥哥是建築師。

他父母為他洗塵,他指名叫我去做特別客人。

見到我卻訝異,「你是阿妹?」

「是我。」我笑說。

「你怎那麼大了?」

眾人都笑。

我笑說︰「吃飯就大了,也沒怎麼出死力。」

母親代我致歉意,「阿妹那張嘴。」白我一眼。

「你的手臂──」他問。

「很健康,全沒事!」我說︰「打網球、滑水,全無問題,多謝關心。」

他點點頭。

當天他那些親戚都刻意把適齡的女兒帶了出來,全打扮得花枝招展,雖說我與母

親並無此意,也成了尷尬的座上客。

我心中冷冷的想,不是說香港的女孩子多能干多西化多強健嗎,怎麼還有人出席

這種相親會議?丟人,由此可知女人總還是女人,月兌不出那個框框,可憐。

吃完飯我與母親立刻告辭,表姑媽力加挽留,說他們還要到的士高玩,我連忙婉

拒。

的士高,超過十七歲半還留戀的土高?

母親說︰「奇怪,那幾個女孩子,平時都高談闊論,口沫橫飛,麻將香煙全來,

今夜怎麼全成了含羞答答的大家閨秀?」

我哈哈大笑。

母親說︰「還是我女兒純真,可是男人就吃她們那一套,婚前裝模作樣,婚後原

形畢露,可是男人就淨吃這一套。」母親使勁代我抱不平。

這話由碧姬芭鐸說出來,就不由你不信︰男人的品味是如此的壞!

這件事後我也忘了。

一日自學校出來,夾著畫版,穿袋袋牛仔褲、白襯衫、戴平光擋風眼鏡,忽然被

人在馬路叫住。

「阿妹──」

我本能地回頭,站在身邊的就是我小時候稱他為容哥哥的人。

「是你。」我笑。

「是容哥哥。」他更正。

我笑,不置可否。

「放學?在這里上課?」他問。

「是上課,我教學生,不是做學生,你別老當我是青春少女,我二十好幾了。」

我說。

他不出聲,只是微笑。他有張非常清秀的臉,像一個文人,不像科學家。

「回家嗎?我問︰「車子停哪里?送我一程。」

他忽然埋怨起來,「香港的女孩子全希望男人用平治車子管接管送,連你也不在

外?」

我坦白的說︰「誰不想有一點點的享受呢?你可知道在香港上下班的交通情況有

多恐怖?管你是本屆香港小姐呢,站在馬路上風吹雨打的等四十分鐘公路車,再在

車上擠得一身臭汗,也就變了母夜叉。」

他笑。

「你不也是要上下班嗎?」我奇問。

「我?平日我坐公司的車子。」他也很坦白。

我哼一聲,「特權份子說風涼話,嘖嘖嘖。」我轉頭走。

「阿妹,你到什麼地方去?」

我抗議︰「滿街亂叫,我也有個名字,被人听了像什?」

他不以為然,「我認為這乳名最可愛,現在誰都是莎莉,露斯、安娜,哪及阿妹

率真?」他笑,「來,阿妹,請你去喝啤酒。」

我把書版交給他拿,跟了他去。

他有股純真的氣質,使我樂意接近他。

算了,雖然他穿得老土,雖然他不開豪華跑車,但喝杯啤酒總還可以的。

話題很老套,我照例問他可習慣香港,他說不喜歡,回來不外是為了陪父母。

周末總有人請吃飯,總有人介紹女孩子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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