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妹妹默默觀賞。
下意識我站得阿姨近一點。而妹妹向我這邊移過來。
忽然之間我們之間產生某一種默契。
奔小姐並沒有與父親特別親熱,但父親事事遷就她。第二次見面,我發覺辜小姐很會得拒人千里之外,她與任何人都淡淡維持一個距離,要是我沒有看錯的話,連父親也不例外。
我很訝異!咦!他們不是已論到婚嫁了嗎?,
也許現在流行這樣,什麼都要處之泰然,有你的總有你的,不必太緊張。
這是他們之間的事,旁人那理得了那麼多。
整個下午辜小姐都沒有把阿姨放在眼內。
換了我是她,我也這麼做,真的,算什麼呢?這樣一個形態曖昧,不能吸引目光的女人,何勞她的注意力?
那日我們三姨甥猶如三個孤兒,相扶相助。
待父親與她離去後,我們才黯然商量以後的日子。
妹妹說︰「我與姐姐要出去讀書,阿姨,到時你會寂寞,不如一齊跟了來。」
「傻瓜,」阿姨眼圈紅紅,這對她來講,真的雙重打擊,「你們還需要監護人不成?」
「那你呢,」我問︰「你打算怎麼樣?」
「守住我那爿店吧,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她掩住面孔,「我想得太天真,我太不懂為自己打算……」
妹妹忽然說︰「阿姨,你還有我們。」到底血濃于水。
「是,你現在才開始自己的生活,也不太遲,相信我,阿姨,將來是很光明的。」我也鼓勵阿姨。
妹妹嗤一聲笑出來,「真肉麻。」
但阿姨也被她引笑,她隨即別轉了頭。
我解嘲的說︰「有什麼法子?世事是會有變化的,我們既不能阻止,只好適應。」
阿姨點點頭。她彷佛已經領略到什麼。
希望她找到自己的生活。
姐妹
一定是媽媽的手不干淨,原本很小的一個面皰,被她用手擠過之後,今日腫成一塊,嚇我一跳。
我對牢鏡子細細的肴,用手試按,但覺疼痛非常,唉,不知什麼時候才會平復下去。
姐姐走過,又看不順眼,說︰「小妹一天到晚對牢鏡子擠面皰,總有一天,會把整個面孔擠得掉下來。」
我白她一眼。
「還不去上課?我送你。」姐說。
我取餅書本,跟她出門。
這個姐姐也真是,中五就被父母送往三藩市念書,大學畢業,又折回香港,已是廿三四歲的人了,胡亂找份工效,一混又數年,母親嘴里雖不說什慶,心中卻不自在她。
本來以為她在美國就可以找到對象,至少也應找到一份工作,誰知兩者都沒有。
她排場又大得要死,堅持不肯用公共交通工具,一份七八千元的薪水,單是養車已去掉三千,剩下的買數件衣服,還時常向父母「借」,三兩年都沒有進展,眼看就要做老姑婆。
獨身不是不可以,只限于非常能干的女人,姐姐到如今還住在父母家里,獨立也極有限,連我都替她擔心,這樣要拖到什麼時候去?
她已廿六歲了。
我說︰「泊車費每月一千多,其實可以省。」
「地鐵是臭的,我才不搭,我情願付這個錢。」
「真冤枉。」我說。
案母見姐姐並沒什麼成就,在我身上,就把留學的費用省下。考上港大,就干爽念港大,做個土大學生,所以我對姐姐是有點不高興的。
如果她不令父母失望,也許老人家還願意在我身上投資也說不定。
所以這些日子來,我們兩姐妹面和心不和。
我們連衣服都不交換穿,因為我高大,而她嬌小,號碼不對。我們姐妹倆表面上毫無相似之處。
她閑閑的問我,「還同王立和在一起?」
「是。」
「他將來頂多做一個公務員,養不活也餓不死你,多乏味。」她笑咪咪的說。
「我這個人一向不向往刺激。」我說︰「但求夠穿夠吃便行了。」這是實話。
「你已經過了廿一歲,你知道你要的是什麼。」姐姐聳聳肩。
「你呢?」我問︰「你知道你要的是什麼嗎?」我忍不住刺激她。
她不出聲。
東看看,西看看,一年又一年。開頭是你挑人,後來變人挑你,再過一陣子,連挑來挑去的機會都沒有了。什麼叫做最好的?人要心足,否則老以為前面有白馬王子等著,把身邊好好的男生都貶得一文不值,再回頭已是百年身,後悔都來不及。
這番話,我沒敢說出來,否則她登報與我月兌離關系都有份。
我與王立和自然有我們的快樂,姐姐是不會明白的。
「你們打算結婚?」姐姐問。
「嗯。」我說︰「明年畢業,先找到工作,打好基礎,便可以找房子結婚。」
「這麼急?」
「不急了,我都廿三歲了。」
「現在流行晚婚。」姐姐說。
「那只限于很能干很美麗很聰明的女人,她們的魅力已超月兌年齡的限制,不在此例,至于我,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婚姻生活會適合我。」
她詞窮,把我在學校附近放下。
王立和在校門口等我。
他走過來,看著絕塵而去的小汽車。「你姐姐?」
「嗯。」我挽著立和的手臂。
「上次同她介紹朋友,她一直說著三藩市風光,把人都說悶了。」立和微笑。
「不準批評我姐姐。」我抗議。
「對不起。」立和即刻道歉。
姐姐真老土,留學三年,把那經歷說了又說,說了又說,都不怕人冢耳朵生老繭。
「我有種感覺,她看我不起。」立和說。
「沒有的事,」我說︰「她是那個怪脾氣。」
「她對普通人沒有興趣,要律師建築師醫師才夠標準。」
「立和──」
他笑了。
十個有九個半女人都希望認識有專業的男人,只有姐姐做得這麼明顯,她自己吃虧。
忘記她。
放學與立和去打球,玩得筋疲力盡才回家。
看到姐姐板著面孔坐在露台上。
「什麼事?」我悄悄問母親。
「本來約了人,不知恁地,衣服熨好了,人家又推了她,所以發悶。」
「是誰?」
母親低聲說︰「是一個牙醫。」
我搖搖頭。過了二十歲,再叫我赴零星的約會,我可吃不消。外頭的男人多壞,不壞的話,到了年紀,怎麼還不成家立室?
我說︰「我肚子餓。」
「去淋浴再說。」
我在浴廉內淋浴,母親站在廉外與我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
「王立和人不錯,」媽媽說︰「將來會有出息。」
我笑說︰「誰要他有出息?我情願他花多些時間在我身上。錢夠用便算了,我也不是懂得吃喝玩樂的人。」
「能這樣知足便好。」母親也笑。「她呀──」母親欲語還休。
我里好毛巾,自浴白跳出來,「姻緣這件事很難說,時間到了就立刻成事,不必替她擔心。」
「但是她越來越虛榮,有些不切實際──」
「噓,媽媽,當心她听見。」
媽媽啼笑皆非,「其實我也說好好跟她說一說。」
「不要,媽媽,逼得她搬出去,你也不放心。」
「如此說來,母女之間,什麼老實話都不能說?」
「要顧住她的自尊心。」我哄母親。
那日直到深夜,姐姐才自露台回來。
為誰風露立中宵?
都是些不值得的人。
一些聰明的女人往往比一些笨女人更傻。
她房中還掛著那件緞子的晚裝。即使是本港貨也得數千元,干麼,貼了衣服鞋襪陪舞伴去穿插裝飾別人的宴會。我沒有那種興趣。有多少人在那種地方釣得到金龜婿?從來沒听過。
我蒙著頭睡了。
餅一日,姐姐的脾氣更壞,索性把自己鎖在房中不出來。
我問母親,「還是為那個牙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