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開明心中充滿憐惜。
邵富榮說︰「寫字樓包在我身上。」
那件事他沒有直接應允。
開明知道話說到此地為止,不宜再嚕嗦。
邵富榮問︰「公務局里你可有朋友?」
「有好幾位老同學。」
「那好,有幾件事你幫我打听打听……」
半小時後他們告辭。
開明笑,「幸虧你來了。」
「他有無答允?」
開明答︰「沒有,但把家事與他商量是應該的。」
子貴嗒然,「他已有許久沒有看母親,她是失寵了。」
開明勸慰︰「岳母年紀已大,你我孝敬她已經足夠。」
「我記得我念小學之際,他最愛她,一進門就喊︰淑儀,淑儀,一直叫個不停。」
明知她有兩個孩子還是與她在一起,也就很相愛了。
「母親那時帶著兩個孩子,已經窮途潦倒,又無工作能力,情況尷尬。」
所以子貴才一定堅持經濟獨立吧。
「邵富榮救了我們。」
「他們在何處認識?」
「他是我生父的債主。」
「你生父是什麼人?」
「一個敗家的二世祖。」子貴不願多說。
可以想象容貌俊美,生活品味高超,否則,怎麼會養得出那樣的女兒。
子貴忽然說︰「開明,不如我們明天立刻結婚吧。」
「那也好,我們即時飛到拉斯維加斯去。」
子貴又躊躇,「還是,壓後婚期?我覺得還沒準備好。」
許開明輕輕摟住未婚妻,「別怕別怕,邵子貴,一切會安然無恙。」
子貴有點緊張,忽然飲泣。
這是婚前正常現象,婚後一切是個未知數,當然會引起若干焦慮彷徨。
老實說,此刻開明內心亦有一絲惶惶然。
貝秀月搬進新居,請許開明吃飯。
開明與子貴到了,發覺廚房冷清清,菜堆在一角無人處理。
「這是怎麼一回事?」
秀月沮喪,「本來借阿笑,阿笑臨時有事不來。」
子貴笑,「別急,把我們的工人叫來,開明,今晚你大展身手。」
秀月看著他倆,「子貴,你有開明等于有了一切。」
子貴笑,「是嗎,我還以為有雙手即有一切。」
「那麼,你如虎添翼。」
片刻佣人來到,開明卷起袖子,大顯神通。
他看到廚房角堆著一箱箱香檳,像人家礦泉水與汽水那樣處理,就更加了解為何這位大姨絕對不能放棄贍養費。
上菜時秀月已經有點醉,用手托著頭,不勝酒力,可是並無牢騷。
子貴看著姐姐,「耳環怎麼只得一只了,這種金絲雀鑽很難配得回來。」
秀月卻不懊惱,「終于搬了出來,兜兜轉轉,晃眼十年,仿佛原地踏步,人卻老了。」咭咭地笑。
語氣有點淒涼,開明低下頭。
她用手掩臉,「像我這種女子,二十五歲,已經老大,開明,你沒見過我年輕的時候吧。」
子貴勸說︰「你少擔心,還有十多二十年好美。」
「子貴,十多歲時永遠不覺疲倦,跳舞到半夜回來挨母親責罵,索性再離家去吃宵夜溜達到天亮。」
「你很傷母親的心。」
「不,母親一顆心早已破碎,不過拿我來借題發揮。」
開明覺得她言之有理。
子貴嘆口氣,「看開明弄了一桌菜。」
秀月說︰「我來捧場。」
真沒想到秀月可以吃那麼多,子貴食量也不小,看她們姐妹大快朵頤是人間樂事,開明很怕那種凡事裝蚊子哼,又動輒茶飯不思輾轉不寐的所謂美女。
終于,開明看看表,「明早還要上班。」
秀月抱怨︰「開明最掃興。」
子貴幫他,「除卻你,誰不用工作。」
開明說,「我們告辭了。」
上了車,開明才問︰「秀月身上那件淡金色衣裳是什麼料子,從沒見過那種質地。」
子貴微笑,「她是穿衣服專家,這一穿已穿掉人家幾十年開銷,那金絲叫萊魅,是她喜歡的料子之一,她還鐘意絲絨、奧根地紗及緞子,都是牽牽絆絆,不切實際的東西。」
開明問,「她會不會上銀行?」
「別小覷她,許多事上她比你精明。」
「怎麼會,」開明說,「你看她何等浪擲生命。」
子貴笑不可抑,「你居然以你的標準去衡量貝秀月,她覺得你我為區區五斗米日做夜做才是浪費人生。」
開明抬起頭,「是嗎?」
真沒想到邵富榮會迅速處理繼女的家事。
他在電話里找到許開明,「你下班到我公司來一趟。」
約好六點半,開明早了五分鐘,在接待室等,邵富榮親身出來,「開明,這邊,」
他開門見山,「我已約好山本明下星期一見面。」
許開明很佩服,他是怎麼開的口?
答案來了︰「我直言我是貝秀月繼父。」
那也好,直截了當。
「原來,日本人不知道有我這個人,秀月從來不曾與他提及過,我只得說,我與他師父有過一面之緣。」
許開明不得不小心翼翼︰「他干哪一行?」
邵富榮笑一笑,「他與我一樣,投資餐館、酒店、夜總會生意。」
「屆時我也想來見他。」
「把子貴也叫來,人多勢眾,我們好講話。」
開明忍不住笑出來。
「秀月倒是不出現的好,這次她不告而別,的確叫男人下不了台。」
「謝謝你邵先生。」
邵富榮嘆氣,「那是我所愛的女人的骨肉,我應當愛屋及烏。」
開明稱贊他︰「只有高尚的男人才會那樣想。」
「是嗎,」邵富榮高興極了,「你真認為如此?開明,你我有時間應當時時見面。」
又一次印證了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句話。
邵富榮又說︰「秀月脾性與她母親非常相像,」聲音漸漸低下去,「我認識淑儀的時候,她也是二十五歲……」他忽然在該處噤聲,像是牽動太多情緒,不便再說下去。
開明識趣地告辭。
自有一名保鏢一直恭送他到電梯口。
開明十分懂規矩,欠一欠身,「這位大哥請回。」
那大漢連忙說︰「叫我阿莊得了。」
開明雀躍,即刻把消息告訴子貴。
子貴也訝異,「那真是你的面子。」
開明分析︰「秀月對他無禮,已是多年前的事,大人不記這種仇,今日有順水推舟的機會,他便助我們一臂之力。」
「不,」子貴說,「他已不愛我母親。」
「但他始終覺得是一個責任。」
子貴抬起頭,「也許。」
在今時今日,那已經是難能可貴,胳臂走馬的好漢。
那一日開明最早到,未來岳父給他一杯威士忌加冰,才喝一口,主角便來了。
他高大英俊威猛,留著一臉阿胡髭,穿最考究的西裝,帶著一個保鏢,用英語著他在外邊等。
開明沒想到日本人一表人才,十分意外。
那人看見許開明,也是一怔。
邵富榮連忙介紹︰「這是我二女婿。」
日本人反應甚快,「幸會幸會。」
這時門一打開,邵子貴進來。
日本人面孔僵住,「秀月,在父親大人面前,說話無論如何須公道一點。」
子貴知道他認錯人,笑一笑,溫柔地說︰「秀月沒來,我是她妹妹子貴。」
日本人驚疑,「天下竟有如此相似的人。」
子貴走近與他握手,「姐夫喝杯什麼?」
日本人吃軟不吃硬,這時松弛下來,攤攤手,「我想秀月回來。」
邵富榮苦笑,「她那個脾氣,你我都領教過。」
日本人像是回到家里,終于找到理解他苦衷的人,訴苦道︰「我丟下生意已有大半個月……」
子貴勸說︰「給她一點時間,也許她就回心轉意,你若咄咄逼人呢,她只有更加反感。」
日本人訝異,「一模一樣兩個女孩子,怎麼你就如此合情合理。」
子貴笑不可抑,「因為她長得比我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