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剛已經付了。」他不由分說就把她攔腰抱了起來,連那堆起碼有十幾斤重的年貨,一起帶走。
明天早上他的手臂一定會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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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是杜醇畢生經歷過最混亂恐怖的一夜。
他才將她抱上車,她就吐了到處都是,他只得強抑下厭惡和惡心感,徒手抓起那張毯墊丟掉——忍住順便也把渾身酒臭的王有樂丟出車外的沖動——然後努力用安全帶「綁住」那個開始在座位上發酒瘋,鬼叫鬼叫大唱「死了都要愛」的酒鬼。
當她好不容易吼完了最後那句「宇宙毀滅心還在」後,他原以為可以耳根清淨一點了,沒想到她居然開始邊打嗝邊口齒不清地數落起他——
「杜醫師……你是個得了完美主義強迫癥的刻薄表……還是卡路里警察大變態……」
他眼角微微抽搐。
「吃草去吧你——」
他揉了揉突突作痛的眉心。這不識好人心的……唉,算了。
盡避車外寒風凍徹骨,他還是把四個車窗全部降了下來,好吹散車內混合著酒味和嘔吐酸味的可怕氣味,並暗自低咒自己干嘛要這麼雞婆?
可是好像事情只要一跟她有關,他所有的理智謹慎專業和防備能力,就會瞬間統統失效。
他不想自我覺察,更不想深究自己這些舉止和行為,背後到底有些什麼意義?又象征了什麼?
只要專注在已知道的就好——這一切很單純,他是她的老板,她是他的員工,他有責任「看管」她的生活秩序,確保她不會把自己過得亂七八糟,進而影響了他的工作環境。
對,就是這樣,其他的根本不值得深思追究下去。
——也許,他內心深處是害怕那個真正的謎底和答案。
「我瘋了不成?」杜醇搖了搖頭,對自己腦中突然冒出的突兀念頭嗤之以鼻。
他怎麼會對這麼一個……一個又呆又傻又胖又不懂得照顧自己的女人有什麼「別的想法」?
在等紅綠燈的當兒,他凶巴巴地瞪向癱在車座上呼呼大睡的王有樂,真想狠狠捏她圓圓女敕女敕的臉頰一記,可是見她睡得那麼香,那麼安心放松的表情,他剛伸出的手又緩緩收了回去,改抓緊了方向盤。
「算了,等你酒醒之後再跟你算賬。」他重重哼了聲,在綠燈乍亮時猛踩下油門。「一個女孩子三更半夜在街上喝得醉醺醺的,很光榮嗎?失戀就失戀,有一百萬種方法可以發泄,為什麼偏偏選最傷身體的這一種?」
而他明明是專精心理治療的知名醫師,可為什麼總是對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王有樂,有時候我真想把你的腦袋剖開,拿出來洗一洗再放回去,看看能不能讓你清醒一點?」他近乎賭氣地自言自語。
而那個抱著安全帶睡得跟頭死豬似的女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搞出了多大的混亂,甚至睡著睡著,頭和身體整個往他的肩頭傾斜過去。
他本想將她推回另一邊靠車窗,可是才動了動,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干脆改緊緊攀摟住他的手臂,打了個酒嗝後,酣睡的小臉上露出了傻乎乎的幸福笑容。
難不成做了什麼好夢嗎?
杜醇眸光凝視著她因酒醉而紅潤得像顆隻果的圓臉,心下霎時一軟。
「算了,王有樂,你上輩子肯定燒了成噸的好香,這輩子才能遇到我這種好老板。」
隨著他的話,她開始打起鼾來。
第4章(1)
早晨,王有樂在頭痛欲裂的宿醉中醒了過來。
窗外冬陽乍現,暖暖地穿過未拉下窗簾的淡藍色玻璃而來,有一剎那,她在頭疼之余,恍恍惚惚地以為自己是睡在天堂。
因為身下很軟、很舒服,空氣中又有種很香、很香的味道,她的肚子立刻不爭氣地咕嚕嚕叫了起來。
「終于醒了?」一個熟悉低沉的好听嗓音響起。
她一愣,猛然朝聲音方向轉過頭去,這才發現大大失策,腦袋爆痛得像是要掉下來……
「啊噢!」
穿著白色套頭毛衣和藍色牛仔褲的杜醇,一身清爽地緩緩走過來,濃眉似笑非笑地微挑著,居高臨下地瞅著她。
「活該。」他閑閑地道。
「嘿!」她兩手接著沉甸甸的腦袋,努力在不引起劇烈宿醉頭痛的狀態下,憤慨地抗議。
「渾身上下都是酒味,臭死了。」他把手上一迭干淨的衣服丟給她,「去洗澡。」
「我——」她一開口又急忙捂住了嘴巴,心虛地吞了口口水。
因為昨夜的一切記憶剎那間全部回籠了,包括她喝得醉醺醺,吐在他車上,還臭罵了他一頓。
「給你三十分鐘,好好把全身上下清洗干淨。洗完澡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王有樂眼巴巴地望著他轉身走出臥室,所有辯解的詞匯消失無蹤,一個也想不起來。
完了!
三十分鐘後,一身清爽、頭發卻還半濕的王有樂拖著沉重的腳步,活像即將走上斷頭台的死囚,滿臉苦相地蹭進客廳。
這是她第一次到杜醇的家,本來應該是帶著劉姥姥逛大觀園的新鮮好奇心情,可是此時此刻的她,完全顧不得欣賞這間有四、五十坪大,卻僅隔了一間大臥室,以及帶有北歐風格的大餐室,還有幾乎可以在里頭騎單車的大客廳。
吧淨,清爽,淡綠肥和藍色的基調,布置出十足時尚優雅的男性居家品味。
丙然是很符合杜醇的氣質和格調的房子。
不過她猜,就算現在贊美起他家的布置有多好、他的品味有多非凡,應該也來不及了吧?
「坐。」杜醇的視線自手上的原文書籍里抬起,望向她,隨即強抑下一抹笑。
他的運動服在她身上竟然顯得那麼大件,松松垮垮得蓋住了她的指尖和腳踝,她現在的模樣,就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女孩。
王有樂滿臉防備地看著他,不忘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必要的時候,溜也比較快。「沒關系,我站著听就好了。」
他聳聳肩,「隨你。」
她深吸了一口氣,已經做好了被痛罵一場的準備——
「你早餐想吃什麼?」
她瞪著他,好半天反應不過來。
「不然你以為會有什麼事?」他黑眸里閃過一絲狡獪的光芒。「你以為我要跟你說什麼?」
「沒、沒事啊。」她將不斷往下滑的袖子往肘上推,小圓臉迅速堆歡,露出他畢生見過最諂媚最討好的笑來。「早餐,對,一日之計在于晨,早餐非常的重要,早餐吃得好,健康沒煩惱。」
「國民健康局應該找你去做代言人的。」他慢條斯理地上下打量她,改口道︰「啊,不行,脂肪太多,超標了。」
她那張圓臉垂時垮了下來,懊惱嘟嚷︰「杜醫師,你一天不提到我的體重是會怎樣?」
「我被制約了。」他攤手一笑,閑閑地道︰「這也是一種心理疾病,我承認。」
「說得那麼復雜,其實你就是嫉妒我每天可以想吃什麼就吃什麼……真不知道一個大男人怎麼那麼怕胖?明明身上連三兩贅肉也沒有……」她忍不住嘀咕。
杜醇想笑,又不想就這樣被這小胖妹三兩句話就胡混過去,故意挑高濃眉,「我看你精神體力挺好,好像也不怎麼需要吃早餐了,干脆你今天就挑戰斷食療法,清潔腸胃——」
「哎喲……」王有樂頓時軟軟地趴倒在沙發上。「我貧血,頭好暈,眼冒金星……」
他好氣又好笑,忍不住曲指輕敲了下她的頭頂。「裝死也沒有用。」
「不行了……不行了……我好像看到眼前有一道光……」
「你昨晚的衣服在烘衣機里,換好後一起出門吃早餐。」他抱臂,懶洋洋地走開。「我只給你五分鐘,逾時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