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雨水迢迢 第11頁

對這木瀆,水迢迢確是比任何人都了解。

「木瀆美景甚多,有空你可以去斜橋轉轉。不遠,出了門向東走就是。香溪水和太湖的胥江水在橋下交匯,形成一清一濁,涇渭分明的分水線。一眼望去清清濁濁、虛虛實實,甚是奇特,村里的人為這處景觀取名為‘斜橋分水’。」

合上門,渾澹被關在了門外。

斜橋分水?有如此奇特的景觀嗎?他鬼使神差,腳下使出輕功,飛到了斜橋之上,探頭下望,這橋下可不涇渭分明的兩種水色嘛!上流渾濁不堪,下流卻清澈見底,中間的分水線像一把劍將它們分割成兩份,永遠無法相容。

站在清濁交接處的斜橋上,渾澹驀然明白了水迢迢個中的深意,她的解釋全在這「斜橋分水」中。

兩股水流穿梭在渾澹的心中,太多他不願意想起的事明明白白地擺在面前。他跟思皇不也是斜橋分水,涇渭分明,難以相容嘛!

十多年了,他守著思皇十多年了,思皇依舊無法看見他的存在——斜橋分水,連水都被分開了,何況人心?

渾澹蹣跚著走回客棧,不知道是因為今天發生的事,還是思皇隱約預感到了什麼,他一直坐立不安地等著他。听見走上樓梯的腳步聲,是……是渾澹,思皇沖了出去,所有的優雅就讓它滾到一邊吧!

「渾澹,你回來了?」

「有事嗎?」

他問他有事嗎?那冷淡的態度讓思皇吃驚,這些年,無論發生什麼事,渾澹總是與他寸步不離,今天這是怎麼了?

「你不舒服?」

難得他也有心關懷下屬,渾澹卻不要他的好心,「要是沒什麼事,我回房休息了。」

苞他擺譜?走啊!你倒是走啊!火從心中燒起,思皇憋著一口氣,他就不信渾澹不回頭。

「對了。」

他果然回頭了,就知道渾澹是抗不過他的嘛!

渾澹止步,只為了告訴他︰「沐雨我已經送回水廬了,我相信沐夫人會照顧好他的。」一句「沐夫人」,只為了叫他死心。

「咳咳!咳咳咳!咳——」

將醉得不醒省人事的沐雨從前廳扶到臥房躺下,水迢迢早已累得氣喘吁吁,連舊疾也趁機作亂。她捶著胸口,決定歇息片刻再幫他擦洗。

沐雨不常喝酒的,即使是成親當日,他也只是小酌。平日里為了照顧她,他更是滴酒不沾,醉成這般模樣,她還是頭一遭見到。

不忍心看他這般憔悴,她端來了熱水,濕了毛巾幫他擦臉。撫過他緊鎖的眉頭,她知道這世上唯一能讓他如此痛苦的人就只有她了。

愛上她是上天給他的最大磨難,至死方休。

死?水迢迢心口一陣絞痛,隨即連咳了數聲。

床上原本睡得沉穩的沐雨忽然輾轉起來,「迢迢……迢迢……」

他叫著「迢迢」?她站起身,想走出門去,到底還是扶著胸口走回到他的身邊坐了下來。

「何苦?你倒是何苦啊?」

昏睡中的沐雨突然伸出手,攥緊她,他就不覺得苦了,「迢迢……迢迢……」他渾渾噩噩地叫著「迢迢」這兩個字,一遍又一遍。

迢迢……迢迢……

這一聲聲如戰鼓擂進她的耳朵,不想听到,她不想听到。捂緊耳朵,她想逃。

第7章(2)

又逃?

沐雨手臂微微用力,將她拽進了他的懷中,「別逃,迢迢!迢迢,你別離開我。迢迢……」

撲鼻的酒氣向她襲來,他用男人的胸膛將她困住。睜開的眸將她所有反應鎖在眼底,是醉是醒連他自己都分不清,「我要你!」

他要她,從第一次見到她起,他就想要她,雖然那時她握著碧玉簪子妄想刺傷他,搶下他手中的魚腸劍,可他還是無法自拔地愛上了她。

本以為他的世間沒有所謂的「一見鐘情」,偏偏在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認定她是他今生情之所鐘。

想當初,她握著碧玉簪子對著他,眼里的堅強勝卻天下無數。

「我要殺你。」

這是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時隔三年,他依然難忘。那一刻他並不覺得驚慌,更多的是奇怪,明明不相識,為什麼非要用殺戮奠定他們相識的基礎?

「我跟你有仇?」

「沒有。」

「那你為什麼要殺我?」

「為了得到你手中的魚腸劍。」

不錯,他手中的魚腸劍有太多人想得到,想必她也是江湖人,才會想得到這把絕世好劍,「想奪劍,你得有奪劍的本事。」

劍身橫向她,他純粹是想試試她的身手。沒有認真較量的意思,誰知那把碧玉簪子竟像見到仇人一般向他撲來,勇絕之劍護主心切,錯開簪子插進了她的胸口。

血噴出的那一刻,她的手中依舊握著那支完好無損的碧玉簪子。

他不想她死啊!封住她周身的血脈,他不知道該怎麼辦。都說皇閣有救命的九轉還魂丹,他想也不想,將她抱到街角的客棧,獨自飛身去了皇閣。

他答應思皇一個殺人的條件,換來一顆九轉還魂丹。

好在他趕回得及時,她還殘留著一口氣等著他。只可惜雖然揀回了她這條命,卻落下了病謗。于是年年雨水時節,成了他們煎熬的目標。

不止,除了等待雨水時節,他也妄想能等到她的愛。

年年今日,年年等待;年年雨水,年年缺愛。

一轉三年已過,沐雨怕等不及啊!將水迢迢困在胸前,他要的只是她放下仇恨,接受他的愛。

罷毅的唇貼近她溫軟的香玉,好久沒有吻她了,不!記憶中,她從不允許他吻她,即使是洞房花燭夜也不例外。

和往常一樣,沐雨的唇剛剛襲近,水迢迢就不自覺地抗拒起來,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想要推開他,卻抗不過他的蠻力。諸多的容忍並沒能讓她看清他的愛,這一次,他鐵了心,逼著她敞開胸懷接受他。

「我要你!我要你!別的人我都不要,我誰也不要,我只要你!」

他一聲聲的吶喊恍如巫術,讓她忘記了抵抗,貪婪地享受著他給予的溫暖。趴在她的胸前,親吻著她的鎖骨,他想將她勒入身體中。

「我要你!我只要你,迢迢!從第一眼見到你,我就確定我要的人是你,是你——迢迢!是你——水迢迢!是你……」

「不要!」

巫術解除,床上的人突然清醒過來——因為他口中喊出的「迢迢」二字,她使盡全力想要推開他,卻又不能。她只能踢騰著雙腿,像溺水垂死的人不停地掙扎。

「不要!不要!你不要靠近我,你走開啊!走開——」

他是她的夫,他用溫柔讓她沉溺,換來的卻是她的拒絕。不知道是酒的作用還是壓抑了太久,沐雨放棄了習慣的縱容,鐵一般的雙臂橫在她的胸前,他撕開了她最後一層防御,要的就是坦誠相見。

暴露在他的面前,迎著他火熱的視線,她覺得自己被徹底地看穿了。想抵死掙扎,睜開的雙眼掃過床幃,突然看到一張跟她一模一樣的臉從眼前飄過。

姐……

她放棄了掙扎,任他為所欲為,她的靈魂早在三年前就被佔據,她不屬于自己,三年來她不允許自己做回自己。

她是水迢迢。

頭痛欲裂,沐雨掙扎著起身,眼光所及是揉亂的床鋪。許久不喝酒,他的酒量似乎變差了。只記得喝著喝著,他就醉了,怎麼回到了水廬,又怎麼睡上了這張床,他完全不記得了。

「迢迢!迢迢……」

他喚著她的名字,天色還早,她起床了嗎?梳妝台收拾得十分妥帖,她怕是早已起床了吧?

披衣起身,沐雨四下望望,在灶房見到了正對著爐火發呆的水迢迢,「你這麼早就起來了?怎麼不多睡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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