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雨水迢迢 第24頁

「渾澹,你去燒熱水,這里有我。」思皇鎮定地安慰著水迢迢和自己,這時候他已經顧不得用尊稱了。

「你……行嗎?」渾澹不肯定,別說是生孩子,他連女人都沒做過,養尊處優慣了,皇閣主人當接生婆的能力叫人懷疑。

可此時大雪封住了道路,除了他,還有人能救水迢迢和月復中的孩子嗎?「別嗦,快按本尊的要求去做。」休怪思皇擺架子,誰叫手下的人個個當他是無能呢!

遵他的命,渾澹去燒熱水。思皇又做大夫又做產婆,忙活開來。

與閻王叫陣了兩個時辰,思皇開始有些力不從心了。

「你倒是用力啊!」他沖水迢迢發火,「你這樣究竟是想害死自己還是孩子?」

別怪思皇對產婦生氣,實在是水迢迢全面放棄的模樣叫他心急。無論他如何鼓勵,如何激勵,水迢迢都是一副等死的模樣,再這樣下去,月復中的胎兒會先一步去見閻王,她的命也會被她自己拖死的。

水迢迢早已放棄了生的權利,等著走過奈何橋。只是可憐月復中的孩子,尚未看到人世就得陪她去死。這樣也好,將個孤苦伶仃的孩子生下來受盡磨難,倒不如跟著她去陰曹地府與爹團圓——孩子,你就認命吧!

「你振作一點好不好?」她一心求死,思皇偏不叫她死,「你以為你死了就能見到沐雨了嗎?我告訴你,沐雨根本沒死,所以如果你死了,那才是陰陽相隔呢!」

什麼?他說什麼?他說沐雨沒有死?

一直靜等著牛頭馬面將自己帶離人世的水迢迢驀然間睜開了雙眼,輕啟的唇角無法說出更多的語言,思皇卻知道她想問的是什麼。

「他真的沒有死,魚腸劍到底是勇絕之劍,不愧為十大名劍之一。它接觸到主人的血便斷成了兩段,沐雨雖然傷重卻對性命無礙。」

思皇自動抹去了他救沐雨所費的心血,不想讓她知道,「現在知道了吧?你不僅要生下這個孩子,還要好好活下來。等到明年雨水時節,身體都養好了,我帶你去見沐雨,讓你們一家人團聚——所以,現在,你得活下來。」

春給了人希望,雨水讓萬物滋養。待到來年雨水時節,一切都會好的,只要你熬過眼前的寒冬。

熬吧!熬出來的歲月更加清晰,熬出來的情愛更加刻骨。人生在世能熬出幾分滋味,也是一種幸福。

蹙緊眉頭,水迢迢煎熬著在水廬產子。

屋外風雪中,有人握著桃木簪子為她祈福。都說桃木可以闢邪,保佑婦女平安生產。他用愛求來的桃木簪子,該保佑她這一世都平平安安吧!

不知道是水迢迢執著的信念起了作用,還是沐雨的祈求感動了上天,黎明時分,她終于誕下千金。

孩子生下的那一刻,陽光普照,溫暖大地,白雪融化,又是一年春乍到。

這希望,無休無止。

妹子,你不欠姐什麼,從來就不曾虧欠。

當初,是你用命換回姐這條早該被閻王爺收回的賤命。即便不是如此,你和姐同胞而出,咱們的命本就情系一處,姐為你奔波也是應該的。

天意注定讓咱們姐妹倆先後遇到沐雨,能死在他手上,姐不恨,即便有怨,你在靈岩寺那一劍也幫姐驅散了怨氣。魚腸劍陪葬了碧玉簪,如何還能叫沐雨再陪上性命?

命中注定姐和他有緣無分,而你們卻是被情牽到了一處。

妹啊,听姐的話,對自己好一點,這樣你才有足夠的能力去愛別人。

「姐——」

時隔許久,水迢迢再度夢見姐,卻不再從噩夢中醒來。姐極溫柔,暖暖的笑容掛在嘴角,像是送她的禮物。

再看枕邊的娃,水迢迢也不自覺地笑了,那笑容與夢中的姐何其相似。

這娃哪里長得像沐雨啊?小鼻子、小眼楮,小巧的嘴巴,細看來無一處相像,再看卻每處都映有他的影子,看著叫人心碎。

「不是娘不想給你爹,實在是娘不想再成為任何人的負擔了。」八歲起她成了姐的負擔,十七歲上她如包袱纏繞著沐雨。嫁他是為了叫他困擾,她拿自己當復仇的工具。如今仇不再,真愛讓她不想再牽絆他。

無論他是人是鬼都該找個更好的妻,她守著這個娃,守著這個希望就夠了。

「娃,你就原諒娘吧!」

「她是听不懂你的話,她若知道自己一生下來,你就不讓她有爹,不怨你才怪呢!」

這時候會來水廬的只有一個人,羽扇綸巾,難掩灑月兌,更難偽裝他的尊貴。

從水迢迢誕下娃開始,他殷勤地每日跑來報到,連淳樸的木瀆村民也不禁懷疑儒雅的公子是否與病毖婦有染。

思皇毫不在意,進進出出依舊帶著渾澹,若怕別人嚼舌根,他還怎麼做皇閣主人?再說,他有斷袖之癖,對寡婦,尤其是剛生過娃,心里還惦著另一個男人的寡婦,他絕對沒興趣。

「沐雨沒來看你嗎?」

他單刀直入,毫不兜圈子,直白得叫渾澹直想暈倒——哪壺不開提哪壺,皇閣主人還真有特點。

水迢迢早有心理準備,面上看不出半點在意,心中最深處的情緒洶涌,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他不來更好,這里沒什麼需要他的。」她逗弄著懷里的娃,慈母的笑容掩去了這些年習慣的冷漠。

鼻瘦如柴的病秧子也可以笑得如此美麗,思皇不得不佩服沐雨看人的眼力帶有長遠的預見性。要不是他有斷袖之癖,索性納水迢迢為妾算了。

「要不,渾澹——你娶她為妻?」

渾澹身形如山,不見絲毫波動,這一招是被思皇硬生生教出來的。每次思皇看中什麼女人都叫他納入羽翼之下,時間久了,對他所說的這些不知真假的話,渾澹一概不予心動。

「謝您抬愛,我看就免了吧!」他敢娶,怕是水迢迢死也不肯嫁吧!

思皇還當他心有顧慮,忙不迭地跟著撮合︰「你別看水迢迢氣虛體弱,她不也活了這麼多年嘛!如今連娃都生下了,不用你努力,尚未成親就當了爹,這多好啊!把她許配給你是便宜你了,當知感恩,懂嗎?」

他懂!渾澹怎麼會不懂?不過是昨晚他夸了幾句水迢迢,說她的堅忍非一般女子可比,今日思皇就如此折騰他——禍從口出,當真不錯。

「反正沐雨也不要她了,你就勉強接手,全當是替人解難。」思皇老毛病又犯了,損人不利己的事最是讓他亢奮,「以水迢迢現在的身體狀況,說不定熬不到下個雨水時節就翹了,到時候你帶著她的孩子,既當爹又當娘,讓那個正主兒氣得吐血。」

「我不會輕易死掉的。」有了孩子的水迢迢一夕之間成長許多,她堅韌地活著,不會再輕易死去,即使沒有沐雨也一樣。

同樣身為男人,渾澹禁不住要為沐雨辯解兩句了︰「他不過是沒來看水迢迢,說不定正好被什麼事絆住了,馬上就來呢!何必如此計較?」

這話說得太不地道,連想被騙的水迢迢都難以信服。思皇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什麼事比看望自己剛出生的娃和娃她娘更重要,他到底是不是男人,真給我們這些男人丟臉。」思皇再近一步,逼渾澹開口,「就這麼說定了,如果沐雨再不出現,本尊做主,就把水迢迢和這娃配給你了,你就準備當現成的爹吧!」

為了將自己與這娃和娃她娘撇干淨,渾澹冒死諫言︰「沐雨畢竟是這娃的爹,他不來自有他的理由。」走到窗邊,那里可以看到斜橋,「水迢迢,我記得你曾跟我說過這‘斜橋分水’乃木瀆十大名勝之一,香溪水與太湖胥江水在斜橋下交匯,一清一濁,甚是分明。可你現在看看,這橋下的水如今分得並不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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