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奴有禮 第22頁

「反正這荷包都被你絞壞了,你不想要,我替你收著。我嘴笨,不會說,做了便是。」

所以,有些話他不說,也無須說———做了便是。

趁她忙著打他懷里掏出荷包的工夫,他逮住她的雙手,拿出身為將軍的敏捷,傾身覆上她的唇。

這一吻,遲了好些年啊!

在她意亂情迷的當口,李原庸已然抽身而去,離了她幾步,他倒擺出將軍的架子來了,「稈稈酒、坨坨肉,明兒早早備下了,陪我一起宴客啊!」

誰理他啊!

不理歸不理,做還是要做的。

把稈酒、坨坨肉,密所早早地便備下了。

不知何故,王上命她將這酒肉分了兩處,大正殿的庭院中放下一桌,永耀齋內又備下一席。

一切置辦妥當,王上把她叫到跟前,「永耀齋內,有負王爺陪孤王待客。你就留在此地,同李將軍與客人作陪吧!」

叫她陪的這客人不會是碧羅煙里的那位絕世美人吧?身為奴婢,密所不便問,只是听著。

段素徽端坐在書案邊,隨手取了紙筆寫了幾個字,落了印,遞到密所跟前,「拿去吧!甭王前日里說要賜你對食,這旨意……」

第九章妾為蒲葦君當磐石(2)

此話一出,頓時斷了密所的全部念想兒,她雙膝一軟跪倒在地,明知求也不管用,可她唯有一試,「王上,王上,奴婢求您收回成命。奴婢……奴婢不能同任何人對食,奴婢……」

「即使與你對食之人是李將軍?」

密所一怔。

段素徽露出難得的笑容,似是被她感染了,他也不禁彎起了嘴角,「你……要不要先接了我的旨意看看再說?我記得你是識文斷字的。」

密所怯怯地接了旨意來,掃了兩眼———

李原庸將軍多年代孤王守護王弟,後平定叛臣楊義貞,居功至偉。李將軍多年為國為君,至今獨身一人,未曾婚配。孤王憐將軍年長孤獨,特賜侍婢密所篤諾伴其左右,代孤王照料李將軍一應起居。

「王上……」密所忘了謝恩,也忘了回應,只是痴痴地抬著頭,望著高高在上的那個人。

不會又有什麼企圖吧?

她杵在那里悶不吭聲,段素徽知道她在想些什麼,盤撥著手腕間的七子佛珠,他沒來由地同她說起了心思︰「你是怕我拿這東西要挾李原庸吧?」

確實,是。

「你放寬了心吧!」他笑道,「這張紙,我既然賜給了你,便不打算同李將軍換回點什麼。要不然,我就直接賜給他了。」

不懂他,密所完全不懂面前的這個男人———不懂他高高在上的驕傲,不懂他深藏不露的心意,不懂他適時而出的成全———成全公主和哥,成全儲君殿下和王妃,成全她和李原庸。

而後,誰來成全他呢?

「王上,那日……那日你帶我離開鬼字號死牢,你說……你說你很羨慕我,說這世上竟有這麼多人為我擔心,你說他日,若你有個意外,誰又會為你著急……」

段素徽不自在地撇過臉去,不應她的話。示弱,向來不是他之所長。偏生有些時候,他還是會弱弱地露一小下。

這一小下便被人逮住了。

偏這會兒,外頭傳上話來———負王爺通傳,客人到了。

段素徽有了借口,匆匆地站起身來,整了整衣冠便要去永耀齋。密所捏著那道旨意送到門口,漫不經心地嘟囔了聲︰「我會為你著急的,就算他日你不是王上,我也會———與白彝無關,與主僕無關,單只為了你。」

她的話鉤住了段素徽的腳步,偏過頭來,淡淡地睇了她一眼,他薄而淡的唇微微開啟︰「別說得太早,我與李原庸是敵是友暫不可知。或許哪一天,頭一個想要我命的人———是你。」

徑自走開去,他的臉上蕩出幾乎不可見的笑意———

她,密所篤諾到底不是權謀之人。她不懂李原庸此人的性情,要挾,可以逼他就範,卻得不到他的心。不如恩賜這張紙,用恩情換回他的心甘情願,從此他段素徽便是他李原庸唯一的主子了。

待年年未料到段素徽會宴請她入宮,也未料到與她對坐的竟是李原庸,更未料到陪客的居然是那日闖進碧羅煙的女子。

齊全了,所有的驚愕一氣都全了,再沒有什麼能叫她動搖的了。

安靜地坐著,瞥了一眼桌上的酒菜。李原庸早已替她的杯中斟滿了酒,那個闖進碧羅煙里的女子別別扭扭地杵在一旁,一會兒端菜一會兒取酒的,忙得不亦樂乎,就是不正眼瞧她。

到底,還是坐不住了。

「李將軍,你陪小姐坐著吧!我且……我且忙去。」

「坐著吧!」不等李原庸開口,待年年先說了,「人都到了,還是安生坐著吧!」偏過臉去細瞧著李原庸,「你叫她來,便是坐著給我看的。現在人我也見著了,這酒菜不合我的胃口,這筵席……還是撤了吧!不吃也罷。」

她起身欲走,李原庸卻按下了她手邊的碗筷,「我知你擔心他的安危,你大可放心,王上既然請他進宮,便不會在這里要了他的性命。這個時辰,千歲爺約莫正在永耀齋同王上說話呢!遣我好生款待你,我自是要做得周全。」

夾了一箸坨坨肉放至她的碗里,他只是勸︰「我知你吃慣了江南的美食,這些,就只當嘗嘗野味吧!」

「野味?」待年年冷冷地瞧著相伴而坐的這二人,冷聲道,「這是彝族的菜肴吧?酸而辣,我吃不慣。」她刻意湊上前,靠近李原庸,貼著他的耳畔喃喃念叨著︰「我記得你也是最好吃口清淡的,怎麼?在這里的這些年,好上這口……野味了?」說著話,她瞥了一眼密所,後者亂不自在地低下頭來。

很好,這便是待年年要的了。

她再度退後,反問李原庸︰「現在,我可以走了吧!苦留著我,咱們仨誰都不自在。」

李原庸還是坐著,倒是密所看不下去了。她深知,若這次再別,他們日後相見,是敵是友,還是兩說。

上前一步拽住待年年的衣袖,她真心誠意地相勸︰「段遺……不不,待年年小姐,你且坐著,菜不慣,我命廚子再去做。你先同李將軍說會子話……說會兒話也是好的。」

待年年冷漠地抽回自己的手肘,那份冷如一層外衣遮住了她的全部。旋過身,她隨心而為,這便要去———

「我想保護你。」

李原庸終于出聲了,她的腳步應聲而停,落在原地。

「當年,一聲不吭地離去,我是想保護你,讓你遠離紛爭,可以自在地活下去———當然,那時候我也有些氣你,相交了那麼多年,你竟從不曾對我說開你的真實身份。想說就這樣走了吧!或許,你會因此而記著我,這輩子都記著我。」

他終于還是說出了口,當著密所的面,說盡了藏在心頭這些年的感慨。

「你說,此次你回來,是為了一個人,為了一句話———你要的這句話,我給你了;你等的那個人,他,來了嗎?」

從來不曾展露笑顏的待年年竟扯了扯嘴角,拎出幾不可見的笑來,「李原庸,你變了。你的性情如你的口味一般,全都變了。從前,你好清淡,如今酸辣之物卻成了你的心頭好。從前你不愛說話的,更不擅長道出真心,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對我說出這句話來。我以為,我可以叫你生生地虧欠我,這輩子都虧欠我。」

是什麼改變了他?身後那個看似怯弱,卻極具韌性的女子嗎?

待年年步步走到密所跟前,頓住,沒由來地念了起來︰「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密所篤諾,你確是韌如絲啊,李原庸這樣的磐石都給你攀附得垛垛實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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