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歌一闕 第5頁

醫官問診斷脈,說寒入骨髓,這病甚是凶險。這邊開了方子,宮人忙著取藥煎藥。此時,遣風已病得神志不清。

景娘娘守在遣風床邊就動起怒來,「這麼多人看顧一個孩子都做不來,我還要你們何用?」

這話說得可要傷筋動骨了,滿屋子人全都跪著謝罪。被安排跟著遣風的幾個宮人更是把頭磕得「咚咚」作響,「娘娘,娘娘,不是宮人們不盡心,實則事出有因!事出有因啊!」

這個時候再不抓替死鬼,死的就是自己了。宮人們你一言我一語,把遣風小爺落水受寒的事由添油加醋全都推在了罷月小主身上。

景妃這一听還得了,當時就氣得渾身顫抖,「來人啊來人!去給我叫罷月,叫檀妃親自領了罷月來見我。」

娘娘在氣頭上,旁人不敢深勸,唯有自家姐妹還好勸上兩句。拂景上前拉住阿姐的手,柔聲勸慰︰「阿姐,你听他們在這里渾說一氣。依我瞧不過是孩子們之間鬧著玩,遣風這孩子實誠,還就真跳進水里撈書去了。我想來,罷月小主斷不會真的欺負遣風的。」

「怎麼不會?罷月素來隨性而行,最是任性胡為的。這宮里被她折騰得還不夠嗎?如今竟欺負到我們遣風頭上來了,這次我若不跟檀妃深究,讓她管好自家女兒,下回我們遣風還有命留嗎?」

怎麼就成了「我們遣風」?

拂景記得阿姐只在遣風幼年時,匆匆在西陵大將軍的府邸見過他一面。這不過進宮幾日,阿姐怎麼比疼自個兒的親兒子還疼遣風呢?平素滄江時時被罷月小主欺負了去,還沒見她動怒呢!

心內生疑,拂景听阿姐把話說到這分上,自知是攔不住了,只好能拖延一陣是一陣,拖到遣風病情好轉,拖到阿姐稍稍冷靜些再說。

「現在已更深,想來檀妃娘娘和小主們俱都歇息了。外面冰天雪地的,這時候請了來算怎麼回事?再過一個多時辰天就大亮了,到那時再去請也不遲。話說回來,阿姐你疼遣風,王上也疼自個兒的女兒。要是讓王上得知您為了這麼一尋常孩子,大半夜地擾了兩位貴小主,他會怎麼想?您這不是讓遣風在宮里待不下去嘛!」

她不提還罷,這一說景妃勃然大怒,「他疼他女兒,我就不疼……我就不疼遣風了?」她摩挲著遣風滾燙的額頭,話語呢喃,「甭管是誰的孩子,都是爹生娘養的,在自個兒的爹娘面前,沒有不疼的道理。現在遣風在這里受罪,那兩個丫頭還在熱被窩里睡著,憑什麼……憑什麼?就因為她們是王上的女兒?」

越說她火越大,這就著了宮人去檀妃處,「今天我還偏要替我們遣風出這口氣了,管她是天王老子的女兒,誰傷了我們遣風,我就要誰加倍償還。」

眼見著拂景小姐都勸不住了,宮人們不敢再拖延,幾個人掌著燈去了檀妃宮里請娘娘並兩位小主。

檀妃听說西陵家的小爺病了,心說跟自己有什麼關系,大半夜的竟為了這種事擾人難眠。她好脾氣的沒有當場發作,只是打發那干宮人,一切等天亮了再說。

爆人們等得,景妃怕是等不得啊!

「求娘娘體恤奴婢,求娘娘體恤奴婢。」

爆殿的廊前齊刷刷跪了滿地磕頭求情的青衣宮人,斜日和罷月便是睡著了,也被這動靜給吵醒了。

白日里罷月眼見著遣風進了冰冷的湖水中尋書,心里就揣著這事,這會兒听宮人們半夜來請,便知事情不妙。她忙穿了衣出來,「母妃,我去景娘娘宮里看看。」

「不過是西陵大將軍的子佷,值得深更半夜鬧得整個宮里不得安生嗎?」檀妃心疼自己女兒,忙叫宮人取了毛皮披風給她披上,「小心受涼!」

罷月跳著腳直叫喚︰「我沒事,可遣風已經出事了,我得去看看!」

到底是拗不過自家孩子,檀妃領著斜日、罷月坐了小轎往景妃處去了。

到了景妃宮里,檀妃就後悔了。不來還罷了,這一來反倒讓景妃賴上她們母女了。

「你看看!我說檀娘娘,你看看罷月做的好事,居然把西陵家的孩子弄成這樣。人家把孩子交給我,這才幾天的工夫,人家孩子就病成了這樣,你要我怎麼向西陵大將軍交代?你要我怎麼向西陵家族交代?」

檀妃略瞧了瞧燒紅了臉的遣風,轉頭就丟出話來︰「小孩子有個小病小痛的那是常事,事情我問了,罷月不過是把書卷扔進了湖里,她又沒把遣風推進湖里,怎麼就成了她的罪過了?」

「那是史書,是史書!遣風這孩子向來乖巧懂事,史書是從他手里丟進湖里的,他自然有責任把書撿回來。你以為個個都像罷月似的,什麼禍都敢闖,什麼性子都敢耍嗎?」

兩位王妃你一句我一句的,冷言冷語便對上了。

罷月再不理會她們的爭執,兀自坐到床邊,用冰冷的小手冷著遣風滾燙的額頭。

他的臉好紅,頭好燙,約莫被她的手冰醒了,睜了睜眼見是她,想起身,到底還是躺那兒半晌沒動彈。

「那闕長歌……那闕長歌好有意思,殿下怎麼會愛上山賊呢?怎麼會呢?」他滿口冒著胡話,罷月和身後站著的斜日只是听著。

「大伯說,大伯說……這人與人之間的緣分都是按等級劃分的。王上配貴人,殿下……殿下自然也要配主子才對,怎麼會……怎麼會和山賊配成一對呢?」

情愛之事對這三個十來歲的孩童來說,到底還是太過復雜。即便遣風想到腦仁生疼,還是猜不透他未曾看完的結局。

「我好想知道最後殿下與那山賊怎麼了……是回了宮,還是進了山……我好想知道……」

他病成這樣居然還惦念著那闕長歌,罷月扯了扯斜日的衣袖,「你就告訴他最終的結局吧!」

斜日堅持己見︰「這書還是自己看方才夠滋味,我告訴了他,即便他有機會看完那闕長歌,到底不敵他初看時的感覺了。」

她不說結局,罷月不知那闕長歌的內容,只能為病榻上的遣風干著急,「你好生養著,我去為你找那闕長歌。」

罷月丟下正為她據理力爭的母妃和小心翼翼看護著她的宮人,趁著雪夜跑進了史館,找到了那卷被她丟進冰冷湖水中,如今早已面目全非的那闕長歌。

點燈挑蠟,她細細地恢復著那上卷書。對照著依稀可見的字跡,她要了紙筆重新謄寫。有些紙頁已全然模糊,實在猜不透的地方,她便對照著前後內容好生揣摩,力求恢復。

寫了一部分,她還找來斜日幫她看看。斜日到底是看過全卷書的,很多地方她都記著,她的好記性這回可幫了罷月大忙。

這一忙便是好些日子,一向愛動愛玩的罷月從未如此耐心地坐在凳子上提筆寫字,直坐得她腰酸腿疼。可一想到遣風等著看這闕長歌,她便不覺得辛苦了,賣力地做了起來。

待她將那上卷書恢復得差不多,遣風的病也近乎痊愈,只是人瘦得月兌了形。

這日,罷月揣著整闕長歌往景妃宮里尋遣風去。她剛走了一半,就瞧見父王的幾個貼身侍衛拖著拽著遣風往西門去。

西門是出宮的方向,遣風要回去了嗎?

不對啊!

即便遣風要走,也該跟著景姨一道離開,或是由景娘娘派馬車送他出宮。怎麼會由父王的幾個貼身侍衛押著他走呢?

罷月緊趕著上前,拿起小主的氣派問訊︰「你們這是做什麼去?」

掙扎到近乎放棄的遣風在看到罷月的那一瞬間,眼底又涌動出幾縷希冀。他大口地喘著氣,單是望著她,卻什麼也不曾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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