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晶望著逯小酒腫得不像樣的嘴巴,心里一陣翻騰,「我又沒讓你替我擋那一巴掌,誰要你多事。」「小姐,我不多事,你那張可以出鏡、以後說不定還要當名主持人的漂亮臉蛋就要破相了。」還不知道感恩圖報!逯小酒懶得跟她多說話,多說一個字嘴都疼得厲害。
她明明疼得要命,還在那里嘰嘰喳喳的,這個逯小酒當真很傻啊!冷水晶換了罐冰飲料給她,「我跟你又不是好朋友,連朋友都算不上,干嗎要幫我?」
「咱們同來實習,總算是一種緣分。干嗎非要咄咄逼人?」也許馬有包說得沒錯,逯小酒真的是好日子過得太久了,心里始終是一片明媚。
冷水晶拿過那束惹事的小熊遞到她手邊,「你說你喜歡的,現在還要不要?」
逯小酒像看到怪物一樣把可愛小熊推得老遠,「是那樣的人送你的,我可不敢要。別我抱著小熊還沒走出廣電大廈,就被方思婭打得橫尸街頭。」
小熊的確很可愛,可是送禮物的那個人太可怕了,那人的正牌女朋友更可怕。逯小酒心怕怕,可不敢惹。
找了張面紙掩住看上去像發面饅頭的臉蛋,逯小酒像個小賊似的溜回辦公室。躲在電話機後面,她能不露臉就不露臉。
偏有那倒霉蛋要給她添麻煩!
「小酒,小酒,跟我去采訪吧!」
師兄一番好意,說是陳記者要去拍個大新聞回來,要兩個幫手,指名要師兄前去,還要再帶上一個,金波就找上逯小酒了。
「我……我今天就不去了吧!」逯小酒現在是無顏見人啊!
金波偏要帶她去湊湊熱鬧,「干嗎不去?陳記者這回要拍的是一個投訴,你還沒采訪過投訴類新聞吧!苞我去看看得了。」
這對逯小酒來說的確是極大的誘惑,她來電視台實習這麼久,接過無數個投訴電話,還真是沒做過投訴類新聞。
去嗎?
「好吧!」捂著臉,她屁顛屁顛地跟過去了。
這次的投訴跟一家飯店有關,簡單來說兩個字——擾民。
飯店開在居民區內,廚房的換氣設備正對著居民窗戶。飯店開到凌晨,換氣的轟隆聲就對著居民的窗戶一直吵到深更半夜。幾戶老人家本來睡眠就不好,這麼一折騰,更是只能睜眼到天明。這才打了《零距離》的熱線電話,希望媒體出面幫助解決他們的難題。
陳記者拿著攝像機拍了沒兩分鐘,飯店那邊就來了一個腦滿腸肥的男人,上來就嚷︰「這拍什麼拍呀?別拍了!別拍了!」
逯小酒還以為要發生什麼群眾毆打新聞記者的大事,趕緊叫來了正在拍些空鏡頭的師兄。金波人高馬大,看著就有戰斗力。
陳記者到底是大風大浪里走過來的,面對這番場景驚都不驚,攝像機直接對準那個胖家伙,心平氣和地警告他︰「我是記者,報道是我的權利。這台攝像機二十多萬,日本原裝的,你要是踫了,那它有點毛病你就照價全額賠償。你要是對我動手,我馬上打電話報警,襲擊記者跟襲擊警察罪名相等。」
胖家伙見來者氣度不凡,心知不是剛從電視台里飛出來的菜鳥,嚇他不行,隨便招呼更不行了,趕緊上前又是遞煙,又是送火的,「你看這位記者同志,誤會!純粹是誤會!我以為您是故意來惹事的呢!您先到我飯店里坐坐。」
陳記者關了攝像機,跟著老板進去了。逯小酒還不放心,想要跟進去護衛在其左右。金波到底見過些場面,也跟了陳記者幾次,知道這種小場面陳記者絕對應付得來。
「你放心吧,小酒!不會有事的,再險惡的場面陳記者都能應付,他曾經去山里解救過被拐賣的婦女,一群山民圍著他,他都沒退縮。這個不過是普通飯館的小老板,怎能奈何得了他?」
金波在外頭補拍鏡頭,逯小酒還是不放心地直向里看。剛開始陳記者還拉長著臉,胖家伙不停地在旁邊賠著笑。就看胖家伙笑著笑著,陳記者也跟著笑了起來,再然後他們一起笑得格格的,再再然後——陳記者出來了。
逯小酒剛想上前問他還要拍些什麼鏡頭,忽然看見胖家伙塞了一疊鈔票到陳記者的口袋。她向後退了兩步,沒敢上前。
不一會兒,陳記者笑眯眯地招呼金波︰「不用拍了。」
「不拍了?」
「不拍了?!」
逯小酒和金波兩個人全都不明就里地張大著嘴瞪大著眼瞅著陳記者,「這個不拍……」
「我剛和這家店的老板談過了,原來一切只是個誤會,從明天起店老板會注意噪音污染這方面。」陳記者轉臉說道,「這條新聞沒什麼價值,就算拍了也沒有報道的意義。」
說著說著,陳記者從口袋里拿出幾張百元大鈔,塞給逯小酒和金波一人兩張,「你們倆跟我出來這麼半天了,這就算你們的辛苦費,拿著吧!拿著吧!」
金波握著攝像機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到底還是關上攝像機,轉手接下了那兩百塊錢。
陳記者手里還剩下兩張鈔票,他盯著逯小酒的手,等著她來拿。
逯小酒上前兩步,盯著那兩百塊錢,視線一直上移,移到被她稱作「老師」的陳記者臉上。
靜默了片刻,她忽然開口︰「這錢是剛才那家飯館的老板給的,對不對?就是因為他給了錢,所以你才不報道這起投訴,對不對?因為錢而違背新聞工作者職業操守,這種事我不做,這兩百塊錢——我不收。」回過頭,逯小酒緊盯著金波,「師兄,我覺得這錢咱們不該拿。」
「小酒,陳老師當了這麼多年記者,他心里有數,你听他的就是了。」金波一個勁給逯小酒使眼色,示意她先接下那兩百塊名為「勞務費」,實是「封口錢」。
金波到底在電視台干了一年多,前後的事一連上,他就知道陳記者收了那個飯館老板的錢,也知道這其中的道道。讀了四年新聞系,新聞工作者的職業操守他不是不知道。可他現在剛轉入準記者的行列,日後能否留在電視台還需要各方面的考核,他不想得罪任何人。
沒想到逯小酒天生硬骨頭,開口就頂回去︰「我不拿!」
她這擺明了是不給面子,陳記者將兩百塊錢往口袋里一揣,「你不收我還省了,回去。」
她一個實習生能掀什麼大浪,又敢掀什麼風雨?陳記者料定了她奈何不得自己,卻又氣她不留情面的囂張態度。
三人回去的路上誰也沒說話,這件事滿以為就這麼結束了……
幾天後的一個中午,逯小酒剛吃完午飯沒多久,正準備去後面機房編片子。金波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小酒!小酒——」
「干嗎?」逯小酒見到師兄有點詫異。
自從那天看到師兄收了陳記者的封口費之後,逯小酒跟金波之間總感覺多了層隔膜。師兄不再一得空就跑來找她閑扯,她也不再每天吃午飯的時候幫師兄預留熱飯好菜。
逯小酒有反思過,難道馬有包說得沒錯?
如果她也生在窮鄉僻壤,為了前途,為了生存,為了更好地活著,就會違背自己的原則。在那些記者編輯老師跟前拍馬屁,明知道是違反新聞工作者職業操守的事,也昧著良心去做?
會嗎?她真的會變成那樣嗎?
她很想說︰不會。
可是——天知道!她又沒有真的活得那麼艱辛過。
反正老媽說了,找不到好工作就繼續回爐,去考研究生。家里不急著等她賺錢養家,她也沒有做好進入社會,菜鳥展翅變雄鷹的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