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家女人‧卷二之懶婆娘 第3頁

連連打了幾個哈欠,當斜日確定自己只是因為尚未睡醒而听岔了的時候,駱品復又補上一句。

「我娶你!」

「我可以裝作沒听見嗎?」她說,還是帶著那副玩世不恭的懶散樣。

以為她沒听明白,駱品仍很認真地一再重復,「我娶……」

「打住!打住!」斜日用手捂住他的嘴,不想再听到那一連串的字眼從他嘴里冒出來,「江水沒把我腦子淹壞,我听得懂人話。我知道你要娶我,可你有沒有問我願不願意嫁給你呢?」這個人好固執啊!

駱品扯著眉,露出很難懂的樣子,「我們單獨在一個房子里待了一夜,你睡了我的床,又穿了我的單衣,你除了嫁我,還能嫁給誰?」

他干嗎做出一副大義凜然、犧牲自我、甘願負責的模樣?她又沒硬拉著他對她負責,「無所謂啦!反正我也不打算嫁人,就算有些什麼閑言碎語也沒關系。」更何況,從小到大,說她的閑話多了,她要是句句在意,早就自我了斷八十回,還輪得到他來娶。

「你不介意?」果然是流浪到革嫫境內的白衣族,跟革嫫的觀念大為不同,倒也給他省去了許多麻煩。他不放心地再補上一句,「你……真的不介意?」

有什麼好介意的?肚子餓,她會介意;沒睡飽,她也會介意,就是不會介意別人怎麼評價她,她向來我行我素,只做她自己,「只要你不介意讓我賴在你家就好了。」

他心中剛剛豎立起的輕松感轟然倒塌,鎖緊眉頭,他困難地牽起嘴角,「你要賴在我家?」

「我以為昨晚你就知道了。」雛鳥把第一眼見到的東西當成娘親,就算是母雞也沒關系;她賴定第一個向她伸出援手的人,就算腦子耿點也無所謂——很單純的想法。

「那你還說不介意別人怎麼在背後議論你?」果然是異族!異族啊!苞他們的想法完全不同。駱品頭都大了,還是找不到說服她離開這里的辦法,「這樣吧!我給你些錢,你可以前往最近的集鎮,在革嫫安家落戶。你也可以拿著這些錢去尋找你的家人,回你的國家,好嗎?」

等等!先讓她進水的腦子靜下來好好想想。

第一章娶個懶婆娘(2)

終于,斜日得出了一個結論,「你寧願娶我,也不願我留在這里?」

準確說,他不願她留在他的地盤,也不願娶她。可他們已然孤男寡女共度一夜,若她真要他為她的名譽負責,他也只有娶她。

點點頭,他承認她的判斷沒錯。

「那……我就不給你添麻煩了。」斜日掀起被子,當著他的面,僅著單衣,光著腳就下了地。

她這是要走?看她單薄的身形,駱品又心生不忍起來,「要走也不急于這一時,吃了早飯再離去吧!我也好去漁民家里為你買身御寒的衣物。秋風漸起,還是穿暖些好。」她一個人出門在外,生起病來旁邊連個端茶遞粥的人都沒有。

「不用麻煩了,你拿件你的衣裳給我就好。」斜日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楮認真地對他說,「我不嫌你髒。」

喝!好大的口氣。為顯我革嫫王朝的好客之風,駱品決計不跟她計較,抄起自己不常穿的一件青衫遞給她,「你好生披著,小心著涼。」

他的衣裳真大,穿在她身上都拖到地上了。斜日一手扯著衣角,一手拉著他,「我們拜堂吧!」

「什麼?」他的下巴直接掉到了地上,「你不是說不介意嗎!你不是說不給我添麻煩嗎!」

「對啊!我不介意,可你介意呀!為了不給你的心情再添麻煩,所以我委屈點,嫁你好了。」

她居然還是一副很勉強的口氣,好像他求著她嫁他似的。駱品的後腦勺開始抽痛,「你不用委屈自己,你完全可以不嫁給我。」只要你從這扇門里走出去便成了。

「可我想賴著你啊!要是你覺得我不嫁給你,你也肯讓我賴,那咱們拜不拜堂無所謂。」她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態度,叫他的疼痛從後腦勺蔓延到前腦沿。

他扶著桌沿坐下來,覺得自己的精力一下子被她懈怠完畢。再跟她對峙下去,他連投江的沖動都有了。「你……你到底想干嗎?」

斜日咧著嘴笑得開懷,單純而直白地把她的決定丟給他,「賴著你!」

至于成不成親,他去決定好了!她做人很公平的,她決定一件事的同時,總會給別人一點選擇權。

娶她或讓她賴上他,隨便他嘍!

他的決定就是︰成親。

誰讓她賴定他了呢!

成親儀式很簡單,先拜天地,他們朝水面拜了拜,誰讓他們倚水而生呢!

二拜高堂,他的高堂在北邊,說是他爹娘都葬在北邊。

夫妻交拜,他朝她拜了拜,她大大方方地沖他點了個頭。

這不是敷衍他嗎!

駱品忍不住拿起教訓的口吻,「這是拜堂儀式,哪能這般偷懶?雖說你不是革嫫人,但所謂入鄉隨俗,你也得跟隨了我們的習俗才是。」

這麼麻煩?早知道就不跟他成親了,賴著他,看他能怎樣。斜日義正詞嚴地為自己辯解,「我可以拜你,不過……我怕你受不起。」

「胡說!」這拜堂儀式尚未結束,她就拿出妻權來壓他,這日後還了得?

瞧他那副堅持狀,做人何必太堅持呢?

斜日雙膝及地,作勢要朝他下拜,她下巴剛低了點,原本晴朗的天空剎那間便電閃雷鳴,卻不見半點雨滴。

當真他受不起她一拜?

她笑笑地抬起眼斜眯著他,「還要我拜嗎?」

真是出鬼了,才剛成親,就被她的勢頭壓住,這日後兩個人的生活怎麼過?算了!算了!就這麼算了吧!

禮成!

這就算成親了?

沒有紅燭,他的水榭只有油燈;沒有紅紗賬,她說紅色看上去很丑;沒有時鮮瓜果,他沒有閑錢去買;沒有新衣新褂,她穿的還是那身白衣;沒有親朋好友,他急著娶她,以避漁民們的指指點點。

所謂的新房就設在水榭里,伴著水流,听著魚跳。在斜日看來,跟無名無分也差不多。

只是,她擁有了他的懷抱。

從此以後,斜日跟著駱品在水榭里過起了隱世生活。

他身著青衫,一身書卷氣。可他不想當官,也不想入世。他認為這才是青族讀書人該有的生活,他以為只有這樣清心寡欲的生活才能保持青族人清高自得的個性。手上沒幾個錢,他們的日子過得很清貧——他只允許斜日用這兩個字形容他們連點油水都不見的生活。

平日里,駱品拿著書卷坐在水榭旁釣魚,得了幾尾魚,再去山里摘點菜,一日的生活便有了著落。

斜日倒也好養,有東西吃,她就吃,沒東西吃的時候,她多半躺在搖椅上曬太陽,仿佛這樣就能忘了饑餓。

沒衣裳穿,她就將他寬大的白衣單衫套在身上,日子長了,周遭的漁民都知道六先生家里有個好吃懶做的白衣媳婦。

一幫漁民兄弟笑六先生識人不清,隨隨便便娶了個懶婆娘回家,不僅不會拾掇家事,還要男人跟在後面伺候她——六先生實在愚蠢。

也有多事的女人找上門來跟斜日閑扯,指點她如何馭夫,最好能將夫君推出家門,考取蚌功名,換上一身象征權勢的銀衣榮歸故里,也好讓她成為官家夫人。

斜日耳朵里听著,一轉身就忘了個干淨。即便餓得饑腸轆轆,開始祈禱哪條笨魚自動跳進他們家的灶台,她也不會跟駱品說一句「去考功名,去做官」。

有時候駱品有點奇怪,這討回家的媳婦怎麼跟平常人家的女子不大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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