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飛金(上) 第17頁

可是這七年中,她更多的只是等待,站在他的身後默默地等待他的回眸。

什麼也不做,什麼也做不了,只是那樣靜靜地等著,等著他回眸望她的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也好啊!

她的寂寞永遠只有她一個人知道,他就站在她不遠的前方,她伸手可及的地方,可那里卻也是她無論如何也達不到的地方。

一如此刻。

「沒什麼事,你先回吧!」他送她到門口,臨了不忘叮囑,「路上小心些。」

紅蔌站在門邊略停了停,再未等到他旁的話。有些失落,卻早已習慣這樣的失落,她提起裙角走了出去,長廊下正在修著破落院子的青燈一抬眼便瞧見了她。

「哇!很水的姑娘哦!」青燈忍不住拽了拽身旁的步忍,「快看!你快看啊!從窗根底下走過的那姑娘真的好美好美……」

不用瞧步忍就知道那姑娘美得無與倫比,否則這和尚的哈喇子也不會都滴到了他的腳面上。

抽出別在身後的竹笛,他用它極有節奏地敲打著青燈那禿腦瓢,他當那是木魚來著,「戒色!戒色!和尚戒色——否則今晚的佛經又得多抄個十篇嘍!」

「能見到這麼美的姑娘,多抄個二十篇也值得。」

什麼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步忍算是見識到了,「你抄歸你抄,閉著眼抄就是了,別老是點著油燈。費那點油錢,流火小姐又得跟在我後面嘮叨。」听著煩哪!

「你現在干什麼都圍著那吝嗇鬼轉,心里口里都離不開她,我看你是中了她的失心咒了。」

「廢話!我下半輩子都賣給她了,不圍著她轉成嗎?」也不想想,當初是誰死氣白賴地非要他無論如何也得拿到金算盤。這和尚的過河拆橋,拆得還真徹底。

「我看你是在宮里待長了,許久不曾聞到腥氣,剛出來頭一個就遇上這麼個女人,于是便中了邪。多見見!多見見漂亮姑娘就好了。」

青燈硬拉著他朝美人望去,步忍隨便瞟了一眼。這一瞧,整個人如被咒語定住了手腳,愣愣朝她望著,望得如同天地毀滅、萬物不見,天地在他眼中只剩一個她。

「怎麼樣?我沒說錯吧?漂亮吧!」

青燈搗了搗步忍,等著他的回應,等到得卻是他僵直了的身軀和同樣僵硬的視線,他忍不住糗他︰「還說不看,這會兒看得連眼都不眨了。怎麼樣?她很美吧?」

「美,真的很美,像她一樣……一樣美得令人睜不開雙眼。」

他痴痴的神情令青燈起了疑,「呃?你在說什麼呢?」

步忍早已無暇他顧,視線隨著窗根下的美人轉啊轉啊,連時光都隨著美人的腳步開始倒轉。

他的天地空空,流火小姐卻偏要闖進他的空空世界里來。

「那麼多的活堆在那里,你倒好,不回宮里拿寶貝,淨躲在這里瞧人家大姑娘,你有沒有搞錯?」

她隨手朝他揮了揮抹布,本想喚回他的神志,卻不想他半點未動,沾了水的抹布如棍棒抽上他的臉頰,霎時間起了一道紅印,看著就疼。

流火小姐沒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趕忙著上前,「看著我抹布上來了,你怎麼不躲開呢?」

青燈趕忙替步忍揉著,嘴里還不忘趁機給流火小姐難堪︰「他看美人看得連你這只吝嗇鬼來了都沒留意,怎麼會注意到你手上的抹布呢!」

「這漂亮的人能當飯吃嗎?莫非看看漂亮的人就飽了?」那她一定每天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讓下人們看看就飽,還省了許多的飯錢。

扯了扯一旁的步忍,她關心的只有一個,「你什麼時候回宮把我那些寶物拿回來?」

「你有寶物留在宮里嗎?」青燈還不知道步忍早已傻乎乎地坦白交代了。

「我跟你說不清楚。」她只找步忍的麻煩,「喂——」

他的目光還是將她排斥在外?流火小姐哪受過這等冷遇,雙手叉腰索性橫到他面前,她用自己的臉極徹底地擋住他的全部視線——這下子看你還瞧什麼美人!

只是,他的眼神仍是茫然,她在他的眼里看不到自己,卻看到一滴淚滾滾而下。

第五章不問自取(1)

道歉,是她欠他的。

「對不……」

「謝謝!」

他的感謝比她的道歉來得快了一步,她怔怔地望著他,因為他的道謝。她做了什麼需要他感謝的事?是把他打成豬頭,還是以他的血洗了他的白衫?

「謝謝你打醒了我。」否則,他的瘋狂還會一直蔓延下去,那——或許會毀了另一個女子的人生。

「我不小心抽痛了你的臉是我的錯,對不起——這樣道歉會不會太簡單了點?」

甩甩頭,她換個類似于見到金子的表情重新演練,「我不是有意用抹布抽你的臉,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請你吃面——雞蛋面哦!不是面片湯,是雞蛋面噯!」

「他不喜歡吃面食,不管是面片湯還是雞蛋面都一樣。」

青燈實在不忍心打擾流火小姐的賣力演出,可是听著她對著房門唧唧咕咕了半個多時辰,他听得實在有點頭昏腦漲。為了拯救自己可憐的耳朵,還有那碗眼看就要膨脹得與面片湯無異的雞蛋面,他還是好心地告訴她吧!

有點意外,他以為她這個吝嗇鬼、守財奴除了錢,不會在乎任何東西、任何人,何況是個已賣身給自己的奴僕呢!

「那他喜歡吃什麼?」

「你很關心他?」

青燈知道步忍有張讓女人看了目不轉楮的臉,若是月色下吹起竹笛更是連女人的魂兒都給吸了去。莫非流火小姐也吃這一套?青燈還以為她只會喜歡那種滿口金牙的男人。

她為自己的行為找了個非常恰當的借口,「我不是把他弄哭了嗎?總該道個歉,有所表示。」

他在所有人的面前一直笑得從容,不論那笑容是否出自真心,可他在笑。唯獨那滴淚破壞了他自在的面具,落在她心里,沉沉的,重重的,堵得她胸口難受。

「你以為他那滴淚是因為你?」

趁著流火小姐愣神的工夫,青燈無聲無息地接過那碗雞蛋面——面有點涼,湯也少了些,但總比面片湯爽口——他湊合湊合往嘴里塞。

「不是因為我打疼了他,那是因為……」

和尚賣起禪來,「一些你不知道的事,一個你不知道的人。」

「那個嫁了別人還死掉的女人?」

「你也知道舞雩?」一根面條從青燈的嘴里滑落,那是步忍藏在心底里最深最重的秘密,為何會輕易告訴吝嗇鬼?

「原來她叫舞雩。」

流火小姐得意地咧開嘴角,青燈這才知道自己上了她的當。她推門欲進屋,和尚才不想跟這條可怕的毒蛇多待呢!

「他不在屋里。」言下之意,請您老人家趕緊打道回府吧!

「去哪兒了?」

「海日楞那兒——那個跟舞雩長得很像的姑娘據說是海日楞的人。」好復雜的關系。

青燈的話在流火小姐的腦子里轉了一道彎,她調轉方向大步朝別院方向走去,臨走不忘丟下一句——

「那碗雞蛋面用了半斤面、四顆雞蛋,算你五厘金子——從你工錢里扣,加上值二百兩的黃花梨木門板,你起碼得給我白干兩千零一天的活。」

她的話讓青燈再也吃不下那余下的半碗面——他這張賤嘴啊!

要知道,天底下沒有白吃的飯,流火小姐面前更沒有便宜可貪——至理名言,記住了!

步忍的出現讓海日楞有些驚訝,他緊張的表情更讓海日楞覺察到他今日的與眾不同。

「有事?」

「從你房里出來的那位姑娘……」沒有工夫拐彎抹角,步忍直奔話題的中心,「那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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