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飛金(上) 第35頁

「我以為你一點都不在乎我,只是想從我身邊拿走金算盤。」

「我也這麼以為……」她要是能直接將金算盤給他,不用他賣身就好了——他知道自己在做夢,一個精明的生意人怎麼會做這等虧本的買賣。

「我以為在你心目中,我已經取代了舞雩的地位。」

「我也這麼以為……」

話順溜溜地出了口,順得連他自己都感到吃驚。望著她得意的笑,他才回味過來自己剛剛所說的話。甚至直到他說出這話的瞬間,他才驚覺——

他、舞雩,他、流火,所有的關系都在他呼嚕呼嚕說出口的剎那……變了。

「跟我去個地方。」他伸出的手牽住她的。

「哪里?」御臨王朝的金庫嗎?

她那放光的眼是看到什麼了?「我家。」他頭一次向人發出這樣的邀請。

「你家?」他家不是在飛馬山嗎?

「我住了幾十年的地方,可以算家嗎?」

那里叫……暗天閣。

幾案擺在中間,左邊是他,右邊是她。幾案上擱著茶水、點心,幾案下是一大一小兩雙鞋。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愛上舞雩的,那種感情叫‘青梅竹馬’,我們自然地守在一起,喜歡著彼此。沒有理由,也無須理由,仿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發生的事。我本以為待我出師,師兄便會向舞雩的父親提親,而後我們會在飛馬山成親,住進師兄隔壁的院落里。

「我們有自己的土地,閑暇時分我會以法術賺點小錢讓舞雩過上幸福的生活,待我們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會教他們法術,將他們培養成一代法師,我們步家世世代代守著飛馬山過著自如的生活——如今想來,那大概是我這一生所能擁有的最美的夢。」

放下茶盞,夢就此打住。從什麼地方開始,他的人生出現了岔道?

他回憶著。

「那一年,舞雩的爹忽然決定將她送入宮中。事先沒有任何前兆……不!還是有些先兆的——御臨王朝出現了幾番內亂。原來執掌大權的御臨帝彷孝被自己的堂兄彷韌所取代,新的政權需要新的血液,而世代居住在飛馬山的法師一族向來是歷代掌權者爭取的對象。然法師一族向來以世外高人自居,在飛馬山過著隱居遁世的生活,不曾參與朝政大事。

「只是這一回,新上任的御臨帝彷韌剛一開口,當時的族長——舞雩的父親便將女兒送入了皇宮,在這之前我被族長差遣去了他方,待我回來舞雩早已走了多時,她……已成了御臨帝的皇妃。」

沒有人能夠接受這樣的結局,所以這絕不是結局,而只是開始。

「我去找族長理論,我想進宮找舞雩。族長閉門不理,不得以我在聖壇吵鬧,想逼族長及長老們出面,後來長老們將我捆綁在聖壇的柱子上,而族長……依舊不肯見我。」

流火小姐翻過身瞪著他,擠眉弄眼好一陣,她撇了撇嘴嘆道︰「很難想象你會做出這樣的事。」那是意氣風發的毛頭小伙才會干的蠢事吧!不動腦筋只知道瞎闖瞎撞,「請問步忍先生,那時候你多大?」

「我?十八,舞雩十七。」

「  !」被她猜中了吧!她笑得好奸詐。

「你是在嘲笑我的愚蠢?」他索性閉口不談。

她模模他的手臂,藏著討好的成分,「好嘛好嘛!繼續說嘛!」

「我想進皇宮,族人攔我。我想盡一切辦法欲離開飛馬山,總之一句話,我用自己的法術將整座山鬧了個雞犬不寧。結局就是族長痛下決心,將我從飛馬山高聳的懸崖上扔了下去,讓我自生自滅。」

「這就是你們族人對待鬧事者的辦法?」

流火忽然覺得自己對霸聖金堂老二到老十七那十六個家伙實在太過仁慈了,至少他們還活著,不缺胳膊沒少腿。

想治理一個族以及其所在的漫漫大山,尤其這一族的族人個個法術通天,其中不乏能臣干將,往往會用些非常手段。步忍自少時起,他師父做族長的時候他便看得太多。不能怪舞雩的爹心太狠,要怪只能怪自己太過堅持。

因為堅持,他的命運就此被改變;因為堅持,他必須面對最不想看到也是最殘忍的結局。

人生有時候就是如此,不堅持得不到你想要的。太過堅持費盡千辛萬苦得到的,又不一定是你想要的。

是堅持還是放棄?

在歷經數年光陰,嘗遍人生辛酸之後,他選擇什麼也不做。懶散地重復著每天的日子,碌碌無為有時反倒是最好的人生。

年少的他並不懂得這些道理,于是他也得到了他想象不到的收獲。

第十章大宴八方(2)

「在墜崖的過程中,我發現懸崖兩邊的岩壁皆是黑色,上面寫著一排排看似簡單,卻與法師一族通用的法術全然不同的咒語。巧的是我過目不忘的本領讓我在墜崖的過程中便熟記下那些咒語,更巧的是其中一條咒語名為‘飛鳥術’,它讓人擁有如鳥一般飛翔的本領——在墜落深谷的前一刻,我呼哧呼哧……飛了起來。」

那便是刻在飛馬山崖上的黑崖碑帖,記載著術士一族最高深的法術咒語。

他記下了,也順道看清了術士一族被滅的真相。

「正如我告訴你的那般,百年前術士一族曾是御臨王朝的功臣,可惜功高蓋主……」

最終那曾顯赫一時的術士一族被當時的御臨帝聯手法師一族所滅,只留下那些黑崖碑帖記載著他們曾有過的輝煌和被滅族的慘痛。

所以,人不能太強。

他不明白這個道理,至少在當年學會黑崖碑帖上的法術時他尚未領悟這些個道道。

「讓我猜猜。」流火撿了塊血糯米餈丟進嘴巴里,難得有空閑有閑心听故事,她頗懂享受,這全都遺傳自她那個用一生來享受一生的爹,「你學會了那些法術定是去皇宮找你的舞雩妹妹嘍!」

從未出過飛馬山的他,生平頭一次有了自己的目標——皇宮。

被偉大夠有氣魄吧!

不出則已,一出驚人。

「可你怎麼能進皇宮呢?」流火努力嚼著血糯米餈,有點硬,嚼起來挺費力,像他紛繁復雜的人生,當然她身上的故事也簡單不了多少。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

步忍頗為得意地賣著關子,唯一的看官竟擺出一副愛說不說的架勢,他無趣地自行招了︰「我的辦法就是……」

他咕嘟出兩個字︰「硬闖。」

「硬闖?」

流火瞪大眼楮瞅著他,像在看一頭怪獸,「你居然硬闖皇宮?不要告訴我,你站在皇宮門口,大聲嚷嚷著‘我要帶御臨帝新封的皇妃走’,然後就往里面闖吧!」

步忍向來覺得自己還挺成熟穩重,屬于男人中的男人,可每每將他擺在流火面前,他就覺得自己的言行舉止可笑得緊。

他做過的每件事,經歷過的種種心情,不管是痛苦、悲傷還是復雜、揪心的,與她一同分享的時候,都成了好玩的過往,也只剩有趣而已。

「差不多吧……」他用眼神制止了她的嘲笑,「我以為憑自己的能力足以救出舞雩嘛!誰知……」

「你被射成了馬蜂窩還是被扎成了刺蝟?」

她表現出的還真是毫無同情心,這樣的話都能說出口來。他扁著嘴做出生氣的模樣,她反爬過來揪著他的袖袍不放,嘴里一個勁地問著︰「前者還是後者?到底是馬蜂窩還是刺蝟?」

他清了清嗓子,好半晌才冒出兩個字︰「前者。」

「  !    !」她咧著嘴笑了好半晌停不下來。好不容易合上了嘴巴,冒出的又是能氣得他吐血的話,「那麼馬蜂窩先生,您後來是怎麼吸取經驗教訓讓自己順利進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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