迸怪把那答兒朝宜寞的床上一丟,和來時一樣迅速不見了蹤影,玲瓏知錯地縮回自己的窩里,獨留宜寞對著床上的那答兒發呆。
「這是怎麼回事?」
「你緊張什麼?」兮時白他。
大半夜把弟妹送上他的床,宜寞不緊張才怪。瞧那答兒臉上的擦傷,他憑直覺追問︰「是古怪還是玲瓏?」肯定是這兩個怪物中的一個弄的,他初上山的那會子,總是莫名其妙就被古怪或玲瓏弄得滿身傷痕。
兮時吐吐舌頭,主動交代︰「玲瓏。」
他聳聳肩頭,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那你也不該把她送到我這兒來,直接讓古怪送她回四弟那兒不是更好嗎?」
「我想她並不想回你四弟那兒。」
順著兮時的手指,宜寞注意到那答兒臉上殘留的淚珠,頓時明白了過來——滿人拒付前幾次的貨款,以四弟的個性定會將問題與那答兒聯系起來。
他長嘆一聲,「乜家怕是真的要走到頭了。」
「如果當家的是你,乜家還會落得今天的局面嗎?」
「你可以佔卜試試,看老天是否會告訴你答案。」閑話少說,還是先弄醒床上的那答兒,「是你動手,還是我讓人去請大夫?」
這種小事兮時一向不假他人之手,隨便從頭上拔下根蝴蝶簪子,她沖那答兒下了狠手。
隨著一聲尖叫,那答兒痛得睜開雙眼——兮時這招總是那麼見效。
「我怎麼會在這里?」
那答兒記得自己蹲在院子里痛哭,怎麼一轉眼的工夫自己就躺在了二爺的房里。而且她只是哭了哭,淋了場雨,怎麼後背火辣辣地抽痛?
「你暈倒了,我讓古怪把你抱了進來。」兮時避重就輕,「送你一個佔卜的機會吧!要知道,平日里若是想求得我的佔卜,可是要出大價錢的。」誰讓玲瓏闖禍了呢!當然,這個隱情兮時並不準備告訴她。
「你真好。」
那答兒沖兮時感激地一笑,這姑娘的單純讓兮時都不好意思了,「算了,也不用你問,我直接把你最想知道的佔卜結果告訴你吧!」
她最想知道的結果?那答兒狐疑,兮時徑自說道︰「你後半輩子的生活將會非常安逸。」安逸得讓人覺得無聊。
「你會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情感。」不外是親情、友情、愛情。
「你會和你喜歡的人相守終老。」可我不能告訴你那個人是誰。
佔卜完畢,那答兒仍是一頭霧水。听說,像兮時這樣可以知曉天意的神卜是不能隨便泄露天機的。那答兒也不追問,她只想知道,「我要怎麼做才能得到這樣的結果呢?」
「一字記之曰︰悍。」
第六章大兵壓近(1)
好說歹說將那答兒送還到四弟院里,宜寞轉過頭教訓兮時︰「你教那答兒些什麼呢?」
悍?她以為那答兒是「匪」呢!
「這是你佔卜的結果嗎?」
「對付乜宜馭那種遷怒于女人的無能鼠輩就是該一悍到底。」兮時義正詞嚴。
听得宜寞直翻白眼,這哪是什麼佔卜的結果啊!完全是出于兮時的個人意願,「要是那答兒照你的話跟宜馭打起來,我看你怎麼收場?」
「跟我有什麼關系?除了你,我誰都不在乎。」
又來了!在宜寞看來唯有夫妻間才能有的煽情,她總是輕而易舉地說出口。
「不要總是跟我開這種玩笑。」他覺得有必要提醒她,「雖然我二十五歲以後的命都是你的,可不要拿我的心開玩笑。這里!」他指指自己的心窩,「還是屬于我自己的。」
「你覺得我只是在跟你開玩笑?」
兮時鼓著嘴,氣呼呼地看著他,即使是生氣的表情,在宜寞看來也是那樣的不真實。身為神卜,她早該斷七情、清六欲。
「沒有哪個女人會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對一個陌生的男人說‘我要你’。」最可氣的是,他還真就把自己二十五歲以後的命給了她。
她挑著眉瞧他,如尋常女兒般的怯生生,「如果這次見面是在等待了十年以後呢?」
言下之意,她等了他十年。十年前,他們有見過嗎?打量著時刻生在花叢中的她,宜寞的記憶還是一片空白。
他們若見過,他不會不記得。
「你又在唬我。」她總愛調戲他的神經。
「唉!不記得算了。」兮時暗自長嘆。這也不能怪他,誰讓她當年作下了孽呢?「總之辦完了這里的一切,記得把你的命連同你的心一齊給我。」
宜寞靜默無言,卻更加堅定自己的想法——命已是她的,他可以保留的唯剩下心。
宜馭在臥房門口足足盤旋了兩個時辰,腦子里有兩個念頭在交替旋轉。
我該去找她?
她在這里沒有其他的親戚朋友,會自己回來的?
找與不找全在他的頭腦里,腳步卻始終沒離開過房門,直到她的身影出現。
凌亂的發、紅紅的眼,加上蹣跚的步伐。所有的一切落在宜馭眼中,換得他一聲︰「你回來了?」語氣還算溫柔,卻無法換來那答兒的原諒。把頭一扭,她鑽進了內室的屏風後面開始換衣服。每回她這樣做,他都會逃也似的離開臥房,他打從心底里就沒覺得跟她是夫妻。
這一回,那答兒失算了。
宜馭杵在屏風後面直咽口水,只因不知說什麼才好。
總不能一直這樣僵持著,今晚的爭執的確是他居心不良的結果,他該道歉,「那個……」
「我討厭你這個臭老頭子。」
「是是是,你該討厭我。」臭老頭子?他可是乜家的老。若他成了臭老頭子,小叔不成仙啦!算了,由她說去。誰讓他今晚犯了錯呢!他忍。
「早知道這樣,當初還不如嫁給你那個害得丫鬟上吊的大哥。」
「是是是,你嫁錯了郎,進錯了房。」嫁給我大哥?人家要肯娶你啊!你跟大嫂比比,賢良淑德慧,你哪點比得上人家?
「你下次要是再欺負我,我就……我就……」活神仙告訴她,一字記之曰︰悍!她照做不誤,「我就揍你。」
揍我?你還真是個蠻女呢!宜馭剛要頂回去,瞥見屏風後隱隱約約的曼妙曲線,未出口的話先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那一剎那,他忽然意識到里面的那個女人是他的妻。
心頭一緊,連帶著全身僵硬。宜馭匆匆丟下一句︰「你好好休息,我去叫廚子弄點東西給你吃。」他逃跑了。
那答兒伸出頭來,疑惑著他突來的體貼,「活神仙還真是活神仙,隨便送我的辦法都這麼管用。」
從此以後,她對他——她的丈夫一悍到底。
宜馭坐在涼亭里大口喘氣,今夜發生了太多事,多到他的心應接不暇。想利用那答兒催要貨款的想法徹底破滅,礦主們還紅著眼等著要銀子,他卻首度認知夜夜躺在他房里,睡在他床上的女子是他需要一生相守的妻。
之前,他不過是為了乜家,把她當個任務一般娶回來了事。連新婚之夜,他也只是陪著她大吃特吃,吃到嘔吐而已。
接下來,他該怎麼辦?一個個煩心事像繩索一般捆著他,他的手腳都快動彈不得了。
要是誰能給他出個主意就好了。
「宜馭。」
「小叔?」心里想什麼就來什麼,宜馭總算感嘆上天對他還不算太薄,「您怎麼這麼晚還沒睡呢?」
宜馭和那答兒未曾同房的事讓梓爺始終放心不下,他特意關照伺候的下人們盯緊點。這不,今晚大丫鬟听到四爺、四夫人激烈的爭吵聲,怕鬧出什麼亂子來,趕緊跑去告訴他——這些梓爺並不打算告訴他。
「沒什麼,年紀大了,睡得少了,一個人躺著也鬧心,我索性出來走走。你怎麼還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