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淚 第38頁

「其實他做那麼多,從根本上說,不過是想讓家里的兄弟,讓這些骨血相連的兄弟認識到他的存在,他想證明他才是最具有當家實力的人。」

兮時輕輕松松一句話揭示里宜寞的心理,連他都不肯承認的內心——

既然他不能用自己的力量建立乜家,他便摧毀它。

「那你要求單獨護送銀車去江南……」

宜世的猜測在宜寞嘴中得到了證實,「我原打算將那些銀子送往飽受戰亂之苦的百姓手中,然後……」

然後看著乜家在這些兄弟的手里是起死回生,還是一敗涂地。

宜世的頭昏昏的,眼前的一切變得昏暗。深吸了幾口氣,他找回殘存的平靜,「好……好好好……給你,我可以把所有的東西都給你。那些銀子也好,乜家當家人的位子也好,這些原本就是你的。你若能長命百歲,爹原本就打算把這些東西留給你,我……我算什麼?現在既然你已經破了命數,我替爹……我替爹把這些東西交還給你。」

喘上一大口氣,他才聚集起些許說話的氣力,「我把……我把一切都給你,你有什麼怨有什麼恨都沖我身上發……沖我來,不要傷害藉卉。畢竟,她服侍了你整整十五年。」

「到了這會兒,你還護著她?」宜寞好笑地瞅著大哥,憑他這點敏銳度居然當了乜家十年的家,乜家怎能不敗?「你知不知道她為何會上了你的床,你又為何娶了她?」

「我知道。」到了這分上,宜世終于坦白了,「我知道她是主動引誘我,我也知道她的自縊是帶有目的性的,我還知道那些流言蜚語都是她傳出去的。」

藉卉驀然回首,正撞上丈夫的目光。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她眼底的疑問,他看得明白。她身上汩汩流血的傷口,他更是看得心痛。將她扶在懷中,他發誓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

看到大哥的一往情深,宜寞忍不住要揭開最丑陋的真面目好叫他心死。

「可你不知道,是藉卉提出的計劃,要我派人劫了那答兒,好讓她趁虛而入做了你的夫人;你不知道,睡在你枕邊的這位愛妻,把你和小叔他們做出的最絕密的決定全都告訴我;你不知道,上回銀車被仇天命準確地劫了去,從時間到地點都是她從你那里套出來再轉告給我的;你不知道,她一直都是埋在你身邊的探子——而這些計劃全出自她。」

宜世擁著藉卉的手臂一下子松開了,他們原本親密無間的關系隨著他的松手而慢慢地有了距離。

「他說的……可是真的?」他問她。

否認啊!快否認啊!他不要從她口中听到他不想要的回答。

像是知道他的心意,藉卉始終緘默無語。她的沉默反倒像一支箭射穿了他的心,「為什麼不否認?快點否認!」

他呵斥她,用從未有過的嚴厲。

「不止是這些,在利用我嫁給了你之後,她開始想滅了我,毀滅那些對她不利的人證物證,好永保她乜家大夫人的地位。她借那答兒的點心想毒死兮時,今日又趁我和古怪不在,弄暈了玲瓏,目的還是想對兮時痛下殺手。她以為,只要兮時一死,我的命便像神卜如天所預言的——結束了。還有……」

「閉嘴!乜宜寞,你給我閉嘴——」

宜世沖他喊,他的雙眼泛著殺人的紅光,他的恨比剛才听到宜寞就是仇天命的消息更勝百倍。「為什麼不說話?你快點說,說這一切都不是真的,說宜寞口中那個陰險毒辣的女人不是你——你說啊!」

他用力搖晃著她的身體,絲毫未顧忌到她肩上仍流淌著鮮血的傷口,他仿佛要將她的靈魂從身體里搖出來,他想看到真實的她是否如宜寞所說,還是他一直愛的那個賢淑善良的藉卉?

閉上雙眼,藉卉任他為之,她既不說話,也不喊痛,咬緊的嘴唇滲出血來——她最害怕的時刻終于還是來了。

我做這一切只是為了跟你在一起,做你乜宜世的妻——不管是設計讓你娶我,跟宜寞合謀再回到乜家,還是試圖殺了兮時,我所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一直是為了你,始終是為了你!

她說不出口,這些話她無力告訴他。她太了解她的丈夫了,現在不管她說什麼,他都不會再相信她。

她多說一句,他只會更恨她而已……

她不曾想她的沉默對宜世來說更是一種無形的打擊,那一瞬間,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幾十歲,從不可一世的乜家大爺變成了垂暮老人。

松開手,他放了她。藉卉隨即癱倒在地,宜世卻連看她一眼的沖動都沒了。模著手邊所能觸及的物件,他一步步地往外挪。

乜家的當家人被徹徹底底地打敗了,不是被滿人,不是被明軍,也不是被親弟弟帶領的山賊,他是被自己最愛的女人給擊垮了,並且毫無還手的余地。

一步步……他在藉卉的目光下一步步向外挪去,走到門口,他的腳步忽而停了下來,望著白雪皚皚的庭院,他的腦中忽地一下轉為一片空白。

「哈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長笑,在他的笑聲中乜家火光沖天、殺聲一片。

第十二章血洗乜家(1)

「大哥、二哥,你們怎麼全在這里?連大嫂也在,快走!你們快走吧!」

宜馭本打算跑過來通知神卜兮時趕緊離開乜家,不想發現家里人大多聚集在這里,且一個個神色凝重,大嫂的身上似乎還帶著傷,是跟大哥吵架了嗎?他也來不及搞清楚當前的狀況,先讓他們離開危險之地再說。

「仇天命帶了一幫山賊沖進了乜家,他們是想洗劫咱們。那些精壯的護衛全都選出來押送銀車,如今一個個疲憊不堪,根本沒辦法抵御那幫凶狠的山賊。小叔和老三他們在前面擋著呢!小叔要我來通知家里的所有人趕緊離開。」

宜寞一怔,揪住宜馭的衣領追問道︰「你說什麼?仇天命帶人來洗劫乜家?」

他人在這里,還有哪個仇天命會帶人來洗劫乜家?

「你想不到吧?」癱坐在地上藉卉笑得陰冷,「你以為你是最聰明的人,你以為你是最大的贏家,你以為你算無遺策,你萬萬想不到,還有人算計到你頭上來了。」

她一提,宜寞立即想到前段時間宜幸跟他說的那些話——

原本只劫我們乜家的仇天命最近好像窮瘋了,但凡從山下路過的商隊,他們都不放過。原先還只是劫銀車,現在連人都不放過。大姑娘也劫,小嫂子也擄——惡著呢!

「你是指張有水?」宜寞抬眉。

「原本你只是讓他偽裝成你,好騰出身來在乜家探听虛實。你沒有想到你扶他上位也給了他更大的,他取代你,成了真正的仇天命。」

從人之欲,則勢不能容,物不能瞻也——人的根本無法抑制,搶乜家是搶,劫大姑娘小嫂子也是劫。

如今張有水率領的那幫山賊索性盯上乜家的全部家當,也許一開始只是為了劫點活命的銀子,如今卻從中看到了可以讓自己過上好日子的最簡單方法,不用勞作,不需努力,只要一大堆人馬齊聚山下,那些原本看不上他們的富家子弟便會主動交出大筆大筆的銀子,還能搶到好女人。

山民終成山賊,而這一切卻恰恰是在宜寞的帶領下一步步走到今天的田地。

他造的孽,他來償,「我去看看,宜馭,你帶著大哥、大嫂盡快離開這里。」

「二哥,還是你和大哥、大嫂,還有兮時小姐先行一步吧!」宜馭低頭自語,「我一個孤家寡人,沒什麼好怕的,也沒什麼可失去的。你們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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