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淚 第43頁

叫她如何恨他們呢?

她命令自己什麼也不想,只希望宜世醒來後第一眼見到的人是她,希望他能看到她的真心,原諒她費勁心機做的那些事。

她跪在他的床頭向上蒼祈求。

老天爺啊,你一直對我備加關照。雖然在我年幼時,你便奪去了我的爹娘,可你把宜世送到了我面前。請你不要殘忍地從我身邊將他抽走,我寧可豁出自己的性命也不要和他分開。我求你,老天爺,我求求你,我求你讓我可以永遠和宜世在一起。我求你……

上蒼好似听到了她的祈求,床榻上的宜世慢慢地睜開了雙眼,那一刻藉卉真心地感謝上蒼,下一刻她所感謝的天徹底塌了下來——

「宜世!宜世,你醒了?感覺怎麼樣?有哪里不舒服嗎?」

他呆呆地望著前方,目光始終不曾落在她的臉上。

「宜世,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我可以解釋,我真的可以跟你解釋。請你相信我,無論我做什麼,都是因為我太愛你。宜世……」

以為他還在生自己的氣,藉卉取了粥來,「我知道你還不肯原諒我,先喝點粥吧!你都昏迷了好幾天,不吃點東西怎麼行呢?」

她端著粥喂他,一口一口,他喝得極慢,目光仍飄浮在遠處。藉卉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吩咐下人去請了大夫。

那邊宜馭听說大哥醒了,趕忙前來探視,「大哥,你昏迷了好幾天,現在感覺好點了嗎?大哥——」

無論他怎麼喊,宜世始終不曾看過他一眼,更不曾答應。藉卉這才覺得問題大了,急急催了大夫來,又是請脈又是問癥,一番折騰下來結論只有一個︰痴癥——人在受了接二連三的刺激之下痴呆了。

「不會的!宜世怎麼會得這種病?一定是大夫看錯了!一定是這樣!」

在藉卉的要求下,宜寞換了大夫來重新診脈,回答卻出奇的一致——宜世傻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藉卉不斷地問著自己,問著上天,沒有人可以回答她,其實答案早已在她心中,「是我的錯,是我給了他太大的打擊,他才會得了這樣的病。全都是我的錯……」

眼淚在這一刻沒有任何作用,藉卉拭去淚水,開始照大夫吩咐的那般伺候宜世。每天定時定點給他喂水喂飯,因為她不喂,他根本不知道餓了要吃;每天早晚兩遍擦身洗澡,因為她要他有一如做當家人那時的清爽干淨;她一有空就跟他說話,大夫說這樣做可以幫他恢復神志。

這一切的一切,她全都不假他人之手時,自己獨立完成。他是她的丈夫,她要守護一輩子的男人,即便他已不認識她。

「二哥,你看這個。」

宜馭不知從哪兒揭了張紙回來,宜寞仔細看去,竟是滿清朝廷的告示。說的是洗劫安北城乜宅的匪首仇天命已被朝廷砍了頭,一干山賊盡被誅殺,著令將乜宅歸還給乜家後人。

「這是什麼東西?二哥,我實在是看不懂,那天來洗劫咱們家的分明就有滿清的軍隊,那把火八成也是他們放的。既然滿清有心要滅我們乜家,為什麼又要出這張東西?」

宜寞冷笑良久,這就是朝廷!這就是政治!

當用到乜家的時候,又是嫁女,又是給錢。當明朝廷要滅乜家的時候,滿清朝廷以救乜家的名義佔據了整個安北城。當乜家徹底落入滿清朝廷之手,他們又借著山賊的手取了乜家的財物,再以此罪名滅了山賊,一方面揀一個鋤紂滅罪的大功勞,一方面擺平了乜家,另一方面也滅了那些對于朝廷來說具有潛在危害的山賊。

乜家兄弟間的千算萬算,敵不過朝廷的大謀略。

「四弟,若你想再回到乜家,現在倒是時候。」

「我不回去。」宜馭早就打定了主意,「我要去找那答兒。」

宜寞不希望四弟因為兮時的一句戲言而白白耗費光陰,「你知道她在哪里嗎?」

「我不知道,可我一定要找到她,即便走遍大江南北,花費我一生的時間我也要找到她。」

就在乜家被滅的那一天,他依稀在人群中見到了那答兒焦急的容顏。他知道是自己的錯覺,那答兒一定早就離開了安北城,可正是那一刻,他才驚覺他早已將那答兒鎖進了心靈最深處,一紙休書休不去她在他心中的位置。

說到這兒,他正好想拜托旁邊喝茶弄發的兮時,「活神仙,那答兒總是叫你‘活神仙’,你能不能替我佔卜一下,如今那答兒在哪個地方?」

兮時閉上雙眸,一言不發。

宜馭急忙說道︰「我知道你不會隨便替人佔卜,想要求得你的幫助是需要花上天價的。如今乜家不比從前,我身邊也沒什麼值錢之物。如果你肯替我佔卜,隨便你要求什麼,我終其一生為你做到。」

「往北走。」

兮時突然開口,說得宜馭一點準備都沒有,「什麼?」

「我從不把佔卜的結果重復第二遍。」

「你是說……你是說那答兒人在北邊?」宜馭激動之情無法言喻,他重重地拍著自己的腦門,「我怎麼沒想到呢?對啊!北邊……北邊……她的家在盛京,就算她不回家,但她一定更習慣北邊的生活。對對對!她一定在北邊,我這就收拾收拾去找她。」

他拔腿回房,宜寞瞥了兮時一眼,「你又哄他呢?」

「若這回是我的佔卜呢?」她反問他,二人正說著話,門外忽現出藉卉的身影。

這是自那日離開乜家後,她頭一回主動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宜寞頭一個念頭就是,「是大哥出了什麼事嗎?」

到了緊要關頭,藉卉才發現無論宜寞多麼不服氣宜世做當家人,他終歸將這個大哥看得極重。若他這個仇天命真的要報復乜家,也不會傷害家人的。只可惜,她現在明白這點,已經太晚了,「宜世很好,剛服了藥睡下了。」

「那你這是……」

「我要帶宜世還有乜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回安北城,回乜家——我來……告訴你們一聲。」她已做了決定,那里是宜世最放不下的地方,也是宜世心里認定的永遠的家。回到家里,她想宜世會高興的。

「可大哥這個樣子,你一個人帶著他回去怎麼行?還是在這里,有人照應著比較妥當。」

他們像是將之前拼個你死我活的事都給忘了,轉而又成了相親相愛的一家人,看得兮時好生奇怪。她這個活神仙也搞不懂人間的情,尤其是手足情深。

宜寞的顧慮藉卉也有,但陪宜世回家的念頭太過強烈,她已顧不得其他,「你若真心替我們著想,就幫我準備一輛馬車,還有干糧什麼的,讓我帶他和乜家的列祖列宗……回家。」

在藉卉的堅持下,宜寞準備好她所需要的東西,外加二百兩黃金和幾只信鴿,連同乜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一起送上了馬車。

「很快我會和兮時離開這里,若有什麼需要,你就讓這幾只信鴿送信給我。」這些信鴿是玲瓏訓練的,無論兮時去到哪里,它們都能找到她。

藉卉知道,除非萬不得已,否則她絕不會放飛這幾只信鴿——她的固執宜寞豈會不知?

扶著大哥,宜寞卻不知說什麼才好。現在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大哥再也不會知道。他跟此刻的大哥還有什麼可爭的?都說他過不了二十五歲,若當時爹也讓神卜如天替大哥佔卜了命數,或許爹會做出不同的抉擇吧!

「大哥,你在車上坐好,別亂動,知道嗎?」

明知道大哥什麼都不知道,他還是替大哥理了理衣衫,小心翼翼地將大哥扶上了馬車,「你好好在家待著,宜馭已經北上去找那答兒了,我也將一路南下去尋找老三,咱們兄弟四人雖不在一處,但只要彼此知道對方過得很好就夠了——是不是?對了,還有小叔,我知道你心里也惦記著他,我也會去找小叔的,我一定會代你確定大家都好……都過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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