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吧!就這樣死在他的面前,拋下所有的愛恨糾葛,丟棄所有的責任和負擔。她像一支歌,飛到世界的另一方,在那里她再也看不到那道黑色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他俊美的臉上有著一道深刻而丑陋的疤痕,再也看不到他的手握著布滿鮮血的萬魂刀,再也……
「戰神,你到底照不照我的話去做?」秦首發狂地擺動著手臂,刀刃在絕塵細致的頸項上開了一條血紅色的線,那條紅色一直劃到了戰神的眼中。
「我會照你的話去做,放了她吧!」他的聲音異常平靜,靜得有些詭異。
她的眼楮無意識地看到了那雙熟悉的黑色眼眸,他眼底的血霧漸漸散去,左手握著萬魂刀,他深深望向她。「嗨!仙人,閉上你的眼楮,你不喜歡看到鮮血、殺戮和死亡,所以……閉上吧!」
沒等絕塵弄清楚是什麼意思,戰神左手手腕倒轉過來,猛地用力,萬魂刀刺人了他的月復部。
「不要——」
絕塵驚吼的聲音撕裂了天地,他怎麼能這樣?他怎麼能這樣做?他明知道她一再地傷害他,想殺了他,為什麼還要用這種自裁的方式來救她?
第一次為救她,他跌下了馬摔成重傷;第二次被她所握的萬魂刀傷了手臂;第三次被她的氣震傷胸口,吐血倒地;第四次為了她和天音被亂箭射傷;這一次為了把她從秦首手中救出來,他選擇自裁。
多少次?他到底還要為她流多少血,受多少傷?她不想欠他的情,不想愛上他,他到底知不知道?他怎麼能用自己的命留住她的情,左右她的情感和判斷呢?她不該,也不能把他放在心上,更不能把他放在心中的第一位。她是屬于天下百姓的,她不可以愛上他這個嗜血的妖精啊!
只是,在心的天平上,他與天下蒼生已經分量相同。她就怕一不小心,他對她的重要會高于天地間的一切,到時候不僅是他,連她也會被帶人萬劫不復的境地。
他是可怕的,因為他擁有左右她的可怕力量。
因為激動,絕塵的身體不斷地向著戰神倒地的方向前行,她的脖子被鋒利的刀刃劃出了道道血痕,血延著鎖骨滴到雪白的衣衫上,紅了一片。
主人被刀擋著不能前去戰神的身旁,天音像是懂得主人的心思飛到了他的身邊不斷地用翅膀拍打著他的臉像是在呼喚他醒過來。
「左尊……左尊……」
他倒在血泊中,褪去殺戮的血腥,他脆弱得像芸芸眾生中最平凡的男子,他只是她的左尊,那個沒有人愛,沒有人疼的左尊。
什麼也顧不了,絕塵推開秦首松懈的手沖到了左尊的身邊,膝蓋著地,她跪到了他的身邊。顫抖的手捧起他的頭,她縴細的手指撫去他臉上的塵土。「左尊,你醒醒啊!左尊——」
他不是擁有不死之身嗎?不是什麼樣的傷他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愈合嗎?他不是戰神嗎?他怎麼能被自己殺死,他一定能站起來,他必須站起來——她不想他死,哪怕全天下的人都希望他魂飛魄散,哪怕明知道愛上他是毀天滅地的大錯,她也阻止不了自己的心飛向他的身邊。
只要他能醒過來,要毀滅?
好!她陪他。
哀著他左臉上的疤痕,絕塵張了張唇角,唱起了誰也听不懂的歌。歌聲妖嬈,充瞞著激情與悲痛。那是少女對遠在沙場的情郎訴說衷腸,歌聲中寄托著全部的祝福和愛。
左尊沉重的身體陷在她的懷抱中,枕著她的臂彎,靠著天音白色的羽毛,他緊閉著雙眼。這一睡,他仿佛睡到了天荒地老,睡去了所有的不幸與痛苦。冥冥中,他期盼著一覺醒來,他不再是統領數十萬大軍的戰神,他只是她一個人的左尊。
看著絕塵懷中死氣沉沉的戰神,秦首體內所有的瘋狂因子全面覺醒。
戰神死了!戰神終于死了!期待許久的願望變成了現實,秦首狂笑起來,「他死了,他這個‘戰神’終究不是真正的神,神是不應該有感情的,更不能為一個女人所動搖,現在他居然這麼輕易地就死了。太好了,從此天下是我的了,只要領兵打下樂土,再臣服幾個小柄,我就是主宰天下的神!我是神!哈哈哈——」
他瘋狂地笑著,白發垂到了他的肩膀上,順手撩起其中的幾縷。他的眼神變得僵硬,像石頭一般頑固地定在其中的白絲上。
「為什麼?我為什麼還是這麼老?戰神已經死了,到死他都能帶著青春離開,為什麼我卻要一天一天地衰老,直到死去?我要青春,我要永恆的青春!」憤怒激起了他心中的火花,秦首蹣跚上前,想要在戰神的身體上再補上幾刀。他要發泄所有他因為得不到、也不可能得到而產生的怒火。
目睹著秦首一步一步慢慢接近左尊的身體,絕塵下意識地將他擋在了身後。「你要干什麼?你怎麼能這麼殘忍?你是人,你不是妖精,你怎麼能比左尊更殘忍?」
這就是人嗎?她所要保護的人?一旦人走進瘋狂之中,簡直比妖,比魔更顯可怕。
將絕塵推到一邊,秦首舉刀過頭頂,全身的力氣都放在這一刀上,他將二十二年的敬重、崇拜、嫉妒、怨恨全部使向這一刀。
刀高高舉起,再也沒能放下來。
秦首不可思議地緩緩低下頭看向自己的月復部,萬魂刀穿過他的月復部,血順著刀刃滴到了地上。他沿著那只握有刀的左手看向它的主人,戰神的眼底清澈如水,只有左臉上的疤痕依然閃爍著刺目的丑陋。
「你……你不是死了……」
「你一直很羨慕我的不老,對嗎?」風拂過戰神黑色的發絲,他的平靜是從未有過的,「從很早以前開始我就發現你特別喜歡盯著我的臉,你在想為什麼比你大一歲的我能夠永遠保持這副二十七歲的面容和身體吧?」
被他看透的心思,秦首不會否認,「你的臉永遠保持著二十七歲的青春俊美,你的身體健壯依舊,你是一個神話,讓我夢寐以求的神話。我想……我想變成你……變成你……」
「創造神話是要付出代價的,那個代價很可能是你無法舍棄的東西。」
戰神撩開被萬魂刀割破的衣服,露出結實的月復部。擦去周遭的血跡,秦首看到了一條正在迅速愈合的傷口。他的確被萬魂刀割破了月復部,卻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快速愈合,他根本不是人,他是……
「你……你是……」秦首驚愕地瞪大了眼楮,轉瞬間他笑了,「我以為只要我殺了你,就能得到你征服的天下,就能擁有你的不老。一切只是我的幻想,我的發依然是灰白色的,我的身體依然是衰老的,我不可能成為戰神……永遠也不可能!」
「如果可以選擇,我不希望成為戰神,更不希望擁有永遠不老、不死的身體。」
讓青春永駐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他的代價就是永遠不被人愛,也沒有愛人的權利。從滿月起就被丟在樹林中當野獸一樣的訓練,所有和他有關的人都不得好死,所有接近他的人都企圖殺了他。沒有名字,沒有感覺,這樣的代價有幾個人能付得起?用孤獨終身換回永久的青春,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他的沉默換來了秦首的微笑,伸出手,他試著用指尖觸模那張永遠青春的臉。「如果你不是戰神,你沒有永遠的青春,如果我們只是普通的伙伴,我想我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可惜事與願違,他是戰神,他擁有不老的身體,他是不死的妖精,注定要背負著與眾不同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