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紀念 第1頁

楔子

綠樹成蔭,又是江南四月時。

A大禮堂內一反平日的冷幽僻靜,黑壓壓地座無虛席。舞台、音響、燈光、道具……各方位準備齊全。男女主持人邁著優雅的台步走到正中央——

「春風送暖,A大第三十四屆詩歌朗誦比賽正式開始。現在請允許我向各位介紹本次比賽的評委,他們是副院長……」

照例是一長串頭餃、官餃累積起高高的帽子,照例是一陣陣不甚熱烈的掌聲,主持人說得平板,觀眾听得死板。好不容易捱到半途,女主持人深吸一口氣,形勢顯得激動異常。

「下面我要向大家介紹一位特邀評委,他就是著名電視節目主持人——冀楝。」

冀楝?冀楝來了?

身為觀眾的學生紛紛引頸相向,好一睹名嘴的大家風範。冀楝大方地站起身,面對著所有學生優雅地微微頷首。

「我是冀楝,很高興能回到母校來參與這次朗誦比賽的評比活動,預祝各位參賽選手能取得好成績。」天性平和,他不想引起太大的轟動效應,安靜地坐回評委席,認真地握著筆,他準備做個合格的評委。

身後那一幫子學生可就無法保持嫻靜的風度了,上萬人嘰嘰呱呱地議論著,根本成了公開討論。

「哇!沒想到私底下的冀楝比在電視上主持《感動瞬間》的他還要帥。」

「那不叫帥,那叫優雅。成熟而富有大家風範,深厚的文化底蘊從骨子里透出來。不傲不驕,不溫不火,恰到好處。」這番形容全都是從《電視人》評論雜志上剽竊下來的。可是雜志上沒說他是A大畢業的啊!這樣說來,他豈不成了他們的學長?

男生們討論的是冀楝的風度翩翩,女孩們議論的是他的感情世界,「噯!噯!他結婚了沒有?雜志上有沒有說他的私生活如何?」

「怎麼?你還想嫁給人家?人家看得上你嗎?」

討論聲過大,大得蓋住了主持人的對白。冀楝眉眼間默默含笑,嘴角抿成一條直線,強壓著心底的騷動——這表情很像「她」經常會有的舉動。在一起時間長了,連習慣的動作都會傳染。這世上的夫妻相是否全是這般鑄成?

一向都是他怕所愛的人看不上他,沒想到今日也有被小女生相中的榮幸。這使得他小小的虛榮心也漾了一漾。收心!收心!要是被「她」知道,他居然還為小女生的愛慕之情而心癢難捺,還不把他一腳踢出家門啊!

冀楝端正神色,集中精神欣賞著台上的朗誦節目。這都是每個系精選出的朗誦者,個個向著第一名的寶座沖刺,就像當年的他們一樣。

可笑的是,今日的名嘴,作為特邀評委坐在這里的冀楝在當年的朗誦比賽中卻從未拿過第一。是強中更有強中手,還是他注定一輩子敗在「她」的腳下,恐怕只有天知道。

參賽節目一一劃過他的耳畔,冀楝公正地給出他認為最合理的評分。下一個節目是……他翻開手邊的節目單,視線大略地掃過——

「在青春的沼澤里,喑啞的六弦琴為我們描繪出四月的身影,請欣賞17號參賽節目︰《四月的紀念》。」

主持人含笑離場,舞台燈光全部暗了下來,追光讓十七號參賽選手成為全場焦點。冀楝先是一怔,恍惚中似看到了她微笑如春的模樣。

禮堂外喜雨紛飛,春滿大地,那是屬于他的「四月的紀念」!

第一章

花紅柳綠,又是江南四月時。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三十二號參賽選手的《將進酒》表演結束,台下的觀眾照例是給出熱烈的掌聲。不可否認,這位選手的實力的確很強。排除他深沉卻不沉重,清澈卻不輕浮的語音條件,李白全篇的《將進酒》在他的朗誦處理下,氣勢恢弘,語態磅礡,非一般參賽選手可比。

冀楝向後退一小步,英挺地向台下的觀眾一鞠躬,環視觀眾席前方的評委,他斗志十足地退到後台。進出間,他的目光地擦拭過一名女生。

她的臉色微微發白,不似緊張,倒像是無所謂的靜默。靜默地等待著自己的出場,靜默地等待著屬于她的那柱藍光,靜默地等待著所有觀眾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平凡的臉上。

她不美,平凡得像春日里鑽出的一株青草。在這樣的大型比賽上,她恐怕是惟一未上妝的女生,就連衣衫也同平常無異。她當真只重在參與?

以她現在所站的位置,應該是緊接著冀楝出場的參賽選手,他們成了最直接的競爭對手。每個參加比賽的人都知道,類似舞台類的表演比賽,前一位出場的選手越是優秀,對下一位選手的壓力就越大,評委的評判之心也會有所比較,往往給出的分數相差極大。

丙然,她緊跟著冀楝之後出場,看來她要倒霉了。

「祝你好運。」冀楝向女生伸出了鼓勵的手,同是大學校友。這句祝福的話是客套,也是禮貌。

女生猶豫地瞧了瞧他寬厚的手掌,再看看他真誠的眸光。終于還是讓手與他的掌交迭,0.01秒地踫撞之後,她像被火燙一般抽出了手,快步向舞台前方移去,如風拂過冀楝身旁。

只當她是急趕著上場,冀楝沒太在意。大步跑到台下,他向等候已久的東方日意招了招手,「怎麼樣?怎麼樣?你覺得我的表演怎麼樣?」

「根據剛才台下觀眾和評委的反應,我認為這場比賽你贏定了。你絕對能當贏家,第一名非你莫屬。」東方日意這小丫頭把馬屁拍得溜溜的,學院朗誦比賽第一名是有高額獎金可拿的,冀楝已經承諾拿了獎金請她吃免費的晚餐,她要去吃比薩。

「我也覺得自己發揮得不錯,從前面那麼多選手的水平來看,我得第一名應該沒什麼問題吧!」冀楝自信十足的臉龐盈滿勝利在望的笑意。

眸光偏移,他看到剛剛在後台遇到的那個女生已經站到舞台的一側。主持人款款上台,介紹三十三號參賽者朗誦的題目是……

「《將進酒》——李白!」

轟——

台下一片嘩然,為這個不識時務的倒霉蛋哀號。前面一個參賽者已經將這個節目發揮到爐火純青,還有誰能在短時間內更超越一步?更何論是個女生來抒發《將進酒》這樣的作品。

眾人的嘩然讓冀楝的腦袋大了,拳頭也緊了。他記得參賽單上並沒有第二個人朗誦《將進酒》,他記得緊接在他後面的朗誦節目是朱自清的《匆匆》,參賽者是……

「四月!她是四月!」

東方日意激動得喊出她的名字,冀楝再度困惑不解,「你認識她?」

「她跟我們一樣,是大一的學生,文科院的大才子——長相算不得佳人就是了。」

「她這麼出名?」冀楝除了覺得她的名字特殊了點兒,看不出她哪里與眾不同。四月?這世上有人姓「四」嗎?不會是藝名吧?

日意很肯定地介紹著四月的出名程度︰「她最出名的是曠課的次數,整個學院最爛的學生也沒有她曠課次數多。論曠課,她排第二,無人敢稱第一。」

冀楝眼珠子突出,「這就叫出名啊?」

「當然不止。」說到四月出名的事,日意可謂如數家珍,「你知不知道她多有創意,多有思想,多有風範?你又知不知道學生會多次請她加入,可她始終沒時間?你還知不知道她可是……」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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