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做女生只能是這樣的嗎?
所以……所以她四月不配做女生,所以她不配擁有愛情?這就是「所以」?
第六章
坐在飛往蘇州的客機上,他們誰也沒有說話。從那天冀楝甩門而去,他們的冷戰就從未停止過。排演更是不必說,徹底地停了下來。他甚至懷疑他們是否有去參賽的必要,這樣下去這場比賽,他們只能去做小丑,不去豈不是更好?
客機上他們倆的位置雖是相連,彼此卻各干各的,互無關系。四月閉目安睡,為了騰出三天的時間,她在電視台忙了許久,再不睡她就要暈了。冀楝更直接,手撐著腦袋望著舷窗外的雲發呆,想著這幾日的種種。
他知道那天他的火氣實在是大了點兒,話說得實在是過分了點兒,可是想到她一腳踩扁他三年的感情,他真的很不舒服。
他是人,再寬厚的心也有自己的脾氣,該爆發時自然要爆一爆。她怎麼可以毫無體諒之情,只有貶低之意?
我干嗎要體諒你的心情——四月的確累得睜不開眼楮,可是一想到身邊正坐著—個跟她打冷戰的冀楝,她再困也睡不安穩。
記憶中的冀楝跟誰都是和藹可親、笑容可掬的,以他無比寬容的心包容著天地。憑什麼對她發火啊?脾氣爆了,居然還不來道歉?這是她平日里認識的那個毫無計較的冀楝嗎?怎麼看著不像啊?還是,她所要的特別表現在他身上就是如此「特別」?
不想了!不想了!她越想頭越疼,現在她只想睡覺。他要打冷戰一個人去打吧!什麼時候打好了,什麼時候再來跟她說話。
這番冷冽的氣氛—直延續到酒店,來到主辦方指定的地點,冀楝身為男生,主動承擔起了安排住宿的任務。
「您好!我是來參加朗誦比賽的,請問給我們安排的房間是娜兩間?。我叫冀楝,和我一同來的是四月。請查看一下登記,好嗎?」
「請您稍等一下。」服務小姐查看了電腦登記名單,「哦!對不起,根據您二位的姓名,我們電腦登記來的是兩位女客,所以酒店安排了一間套房。不過沒關系,套房分內外兩間,可以讓小姐睡內室,外室布置得也很舒服、周到。」
天呀!怎麼會踫到這種烏龍事?舒服、周到倒在其次,讓他和四月住一間套房,她相信他,他卻不相信他自己,,
「小姐,請幫忙看看能不能重新安排一下,最好是兩個單間。」
「對不起,先生!因為本次晚會的需要,酒店里所有房間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已經全部客滿了,實在沒有多余的房間可以供您更換,真的非常抱歉。」
小姐又是點頭又是彎腰,笑意頻頻地勸慰著冀楝,他仍試圖扭轉乾坤。四月實在看不下去了,大步上前接過鑰匙,「羅嗦什麼?套間就套間,有什麼大不了的?」
這是他們第一次冷戰過後,她第一次向他開口,語氣卻不乏火藥味——女生,果然是不能得罪的。
四月讓門童拎著行李跟她走,頭也不回地走向電梯。冀楝無奈,只好隨她而去。安頓下來,她再也沒力氣跟他耗勁,倒頭便睡直睡到三更半夜。
她睡的內室始終沒有上鎖,連門都是虛掩著的。她是太信任他的人品,還是料定像他這種連表白都不敢的膽小表根本做不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冀楝找不到答案,獨自靠在陽台上發呆。他的腦中一片空白,似乎什麼都是虛假的,連心都顯得不真實。是不是當一個人的心中包容了太多就會有這般不真實感,那……那如果他的心中只裝她一個人呢?
他沉寂了許久,直到听見身後傳來淺吟婉轉——
「二十二歲,我爬出青春的沼澤,像一把傷痕累累的六弦琴,喑啞在流浪的主題里。你來了……我走向你……」
無須更多的語言,激戰、冷戰,管它什麼戰都被拋在了腦後,冀楝憑著本能和上四月的節奏,「你用風玲草一樣亮晶晶的眼神……」
「你說……你喜歡我的眼楮……」
還是後台,卻不再是A大禮堂的後台。這座後台更宏偉,更龐大,競爭更加的殘酷、激烈,因為惟有這樣的後台才能能襯出台前的氣派。
冀楝有些緊張,跟在學校的時候感覺不同,來到這里的選手個個是精華中的精華,絕對不是稍加對付就能打敗的敵手。他得小心應付,絕對不能慘敗。他輸了沒關系,四月不能輸。她可是放下那麼多工作來參加這次比賽的,他不能拖累她。
來回走了兩趟,他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是滾燙的。再瞧四月,大少女乃女乃似的坐在休息區,她居然還有閑工夫跟競爭對手打屁?還是個英俊瀟灑的男選手?
前方戰事緊張,後方內亂焦憂。不管了,滅內敵以清外患。他大步走過去,手徑自搭在四月的肩上,先向英俊的對手申明所屬權,再勾住四月的神志,「咱們是不是應該再排練’—遍?」
「那我就不打攪你們‧了。」英俊的對手十分識趣地自動讓開,給他們倆單獨相處的空間。
敵人敗下陣來,冀楝緊張的神經稍適休息,「你們聊什麼呢?」
「他是學導演專業的,我們倆正在討論央視幾檔品牌欄目的編排。」總而言之,他們討論的內容一定是冀楝不擅長的專業理論性問題。
既然如此就換他來聊,「為什麼你一點兒都不緊張?」
「誰說我不緊張?」
四月將手放到他的掌心里,兩個人手心交疊,體溫融會在一起。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正冒著冷汗。就好像她的汗腺長在他的掌心里。她平靜的外表掩飾了緊張的心情,她果然是特別的女生,經歷了許多大場面,克制不住緊張的情緒,卻知道該如何掩飾。
很長時間,他們誰也沒有說話,充分享受這難得的親近。是因為緊張的氣氛,還是他們期待了太久,等待了太久,只為了等待一個可以讓他們親密無間的理由。
久久……久久,只听舞台助理通知他們準備上場,他們幾乎是同時起身,這一次冀楝牽著她的手走向前台。舞台近在咫尺,他們藏在幕布身後,感受著將要澎湃的心情。主持人介紹著他們的參賽作品,根據四月策劃的表演過程︰燈光暗下,在音樂響起之前有三十秒的空白。
這三十秒,他們齊心等待。
黑暗的帷幕中,他感覺一股力道牽扯著他的手臂,因為看不清,他更加擔心四月是不是出了什麼事,順著那股力量,他偏過頭,微微俯身。
濕熱、柔軟的東西撫上他的唇,那其中還混著四月獨有的青草芬芳。一瞬間,他的腦中炸開一道信息——她吻︰了他;一瞬間,他的心狂跳不止;一瞬間,帷幕揭開,舞台燈光閃爍,她挽著他的手臂款款走上台前。
就是這種感覺,冀楝的心澎湃起伏。他突然明白,《四月的紀念》並不是朦朧的意向,掙扎的心境,難以言語的情愫。它是一種激情,一種沸騰到極點,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激情。
說吧!說出來,讓火山噴薄而出,這才是「四月和冀楝」!
「二十二歲,我爬出青春的沼澤,像一把傷痕累累的六弦琴,喑啞在流浪的主題里。你來了……」
「……我走向你……」
全場寂靜無聲,連他們的競爭對手都傾耳聆听這《四月的紀念》,語言能打動人的極限正為他們所挑戰。沒有人想到這是比賽,他們從聲音中听到了一個故事,一個關于四月的故事,一個關于愛……卻無法用語言表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