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香惑儒生 第20頁

很快,斷雲的眼前重新獲得一片干淨,所有的家人都離她而去,整個望家只剩下她一個。

丹風眼合上再睜開,視野接觸到的是一抹月白色身影。江愁!她還有一個江愁。

幾步上前,她氣息不穩地走到他的跟前,局促不安的手指垂在身下,想抓住他,抓住生命中最後一塊浮木。

「這就是你想要的?」他的聲音冷得像臘月里的寒梅,「將所有的愛都從身邊趕走,這就是你想要的?」他失望地訴說著他對她最後的絕望。

「你什麼也不需要,你只需要你自己。」

風起,月白色的衣衫緩緩飄起,他在她的面前轉身離開,走得毫不留情。

她消瘦的身體佇立在風中,像是快要浮起來似的。原來,走到最後,這段旅途依然只有她一個人,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走下去。

好累!真的好累!累得她好想就這樣沉沉睡去,再也不醒。

走了這麼遠,她真的不想再走下去了。蹲在地上,她單薄的雙臂擁抱著自己,冰冷的感覺從腳底升起。

她的懷抱只有她自己,她的手臂只能擁抱她自己。這就是她全部的人生,全部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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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勝堅和範成沿著牌樓一路走來,越走是腳步越沉重。肖勝堅手中那原本為了裝點瀟灑而揮舞的扇子,如今成了驅逐煩躁的工具。

「範成,我們從望家搬出來都十幾日了,你不是說你在生意場上有很多朋友嗎?為什麼沒一個肯幫我們?」

這一點連範成也沒想到,就在一個月前,當他還頂著望家少管家的帽子走在大街上時,多少人在他身邊溜須拍馬、奉前承後,能跟他成為朋友、跟與他稱兄道弟那是多大的光榮啊!多少富家公子拍著胸脯吆喝︰「範少爺的事就是我們的事,只要你範少爺說句話,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咱們連哼都不會哼一聲。」

現在倒好了,不用他們上刀山也無須他們下火海,只不過讓他們騰出一個店鋪給他做做都不成。有的人干脆找個什麼理由把他們擋在門外,連見都不肯見上一面。這是什麼兄弟?

無奈地搖著頭,範成不想再提這些不愉快的事,「那你呢?你平時喝茶、論詩的文人朋友也不少,怎麼沒見他們為官老爺引薦引薦你,給個一官半職?」

「別提了!」說到這個肖勝堅公子就火大,「我拿了一大堆銀子請他們去酒樓,本想由他們帶路,替我引薦一下這里的宰相老爺。以前他們都說宰相老爺很賞識我,很想見我一見。本想說只要宰相老爺見到我,一定會為我的才華所折服,到時候大丈夫何患無官。哪知道酒喝到未了,他們一個個告訴我︰宰相老爺對‘閻羅望’忌憚三分,他原來推舉我是看在‘閻羅望’的分上,現在我和‘閻羅望’弄僵了,他恨不得踩我一腳好討‘閻羅望’的喜,哪里還會抬舉我。說來也奇怪,整個長安城不是都把‘閻羅望’罵得一錢不值嗎?怎麼還有那麼多人惟她馬首是瞻?」

「這就是金錢的魅力。」這一點身在生意場上的範成最是明白,「你瞧瞧咱們這一路走來,望家的店鋪簡直是鋪天蓋地,望家的勢力遍布中原,甚至延續到塞外。望斷雲只要跺一跺腳,那真可以說泰山也得抖三抖。連當今皇上、皇後都對她禮遇有佳,那些當官的、跑生意的罵歸罵,誰不想緊巴著她,哪個敢得罪她?只有我們這些不怕死,敢跟她面對面地較量。」看樣子,他還挺佩服他自己。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現實問題擺在面前,那也是肖勝堅充滿詩賦的腦袋想不出來的,「那天酒喝完後,那幫人忙不及地就跑了,還說什麼下次若有酒宴再相會。真搞不懂!他們到底是圖我的吃喝,還是看重我的才華。」

範成毫不含糊地告訴他︰「當然是圖你的吃喝,那些窮酸文人把祖上的家產都花得差不多了,本身又沒能當官,不會營生,能蹭到一頓那當然得趕快蹭,你就是廟里上了金的佛像,等蹭完了金光,也就沒什麼用了。」

肖公子听著不樂意了,「那是你們生意人的鐵算盤,我們這班文人才不會那樣見識淺薄呢!」

「是是是!你清高,你學識淵博,你風流倜儻,可你也得吃飯穿衣啊!咱們出來這麼長時間,也不見你用你文人久遠高尚的學識為家里進點銀子。再這樣下去,我們只會坐吃山空。」話鋒一轉,他不免得意起來,「好在二夫人和我爹從望家出來的時候還帶了一萬兩銀子在身上,否則咱們大伙早就睡街上了。」

肖勝堅一听,問題出來了,「你和你爹不是望家的家奴嗎?你們怎麼可能有積蓄下來的銀子?還那麼多!」扇子一轉,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知道了,你們父子兩個在當管家的時候就貪污望家的銀子。」

被抓到把柄,範成尷尬地漲紅了臉,「雖然說是家奴,可是原來的望老爺從不把我們當奴隸看。算起來,那個時候我還曾經和望斷雲一起跟在夫子後面念書呢!」

「那個時候的望斷雲也是現在這副‘閻羅望’的樣子?」肖勝堅對這個差點成為自己夫人的女子的小時候有那麼點好奇。想想看,他好像從未真正地認識過她,當然她也沒給過他這個機會。

順著回憶,範成的腳步放慢了,「那個時候的她完全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她很聰明,詩賦一點便通,她喜歡《莊子》的繆幻,總想著有一天要去尋找那里的仙境。」

想起來了,那時候他和她之間還曾有過約定,他答應她長大後要帶她坐上船,那種很大很大的船,他們要去尋找她夢中的仙境。那時候,「閻羅望」只是一個小小而又簡單的斷雲妹妹,他也只是她單純的成哥哥。

打斷他的回憶,肖勝堅追問了一句︰「那後來呢?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望老爺發現她很有生意頭腦,就請了專門管理商行的老管家教她一切事務,再大點干脆跟在了望老爺後面學習打理整個望家的事務。她很少跟姐妹們接觸,我們之間也漸漸走遠了,反倒是我和惜虹越來越親密,相處得很融洽。」這就是上天安排的人生,誰也躲不過,繞不出。

瞧他那一臉嚴肅樣,肖勝堅忍不住打趣︰「是呀是呀!所以現在惜虹妹妹才會跟‘閻羅望’鬧翻,隨著你離開望家,听上去簡直跟私奔一樣。」

「待會兒見到她,你可別再說這些,人家畢竟是小姐。」家門在前,範成忍不住囑咐一句。

他話尚未落音,惜虹的身影就跑到了他跟前,「範成哥哥,你總算回來了,有人要欺負我們呢!」

「誰?誰敢欺負望家的三小姐?」隨著惜虹,範成走向他們暫住的別苑。迎面走上來的正是別苑的主人,他們的東家。到底是生意場上的熟客,範成立刻笑臉迎上,「張老爺今兒個怎麼有空過來坐坐?」

張老爺才不吃這一套呢!幾步上前,他抖著手指跟他說話︰「範成,你也算從生意場上過來的人,你知道生意場的規矩。你們被望二小姐趕出了家門,我好心收留你們,這麼大個苑子你難道不付租錢?你說晚兩天再繳,我也沒有異議,可你身後這個小丫頭居然把我苑子里的東西都給砸了個稀巴爛,這你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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