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香惑儒生 第24頁

「我想回去。」惜虹倒是很直接,「我想我屋子里的東西,我想我的床,我想我的小雀兒,我要回去。」

「我也要回去。」依水也有了自己的堅持,「我的繡晶還差那麼一點就要完成了,我有好多好多衣裳、首飾都丟在房中,我要回去。」

「我……我也想回去。」二夫人更是抹起了眼「那里畢竟是我待了一輩子的地方,老爺也在那我不能離開。」

夫人、小姐們下了決定,老爺、公子們反倒沒了決斷。肖勝堅一咬牙,一跺腳,「好吧!咱們就先回去看看,若不好,再離開也不遲。」

「那就先回去看看?」範老頭也不是很確定。

不理他們,夫人、小姐們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肖勝堅跟著娘子進了房,範老頭也不自覺地跟了上去,剩下一個範成看看周圍空空如也,只有一個江愁用柔軟的眼神注視著他。算了算了!範成猛地站起身來。

「等等我!我……我也回去看看——只是回去看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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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再次走進望家府邸,那種感覺完全不一樣。好像月兌胎換骨之後來到人間仙境,一旦踏入再不想離開。

王大管家已經奉二小姐之命,在大廳等候多時了。他迎上二夫人,恭敬地垂著腰,「二小姐請二夫人、大小姐、大姑爺、三小姐、範老爺、成少爺,還有羿江愁去別閣。」

去別閣?這是干什麼?凡是望家的人都知道,別閣是陳列望家列祖列宗牌位的地方,今天又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去別閣做什麼?

既然二小姐有請,那也別無他法,先過去看看情形再說吧!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去別閣,遠遠地那扇厚重的紅木門已拉開,背對著門,望斷雲單薄的身影立在中間。

將一行人請進去,王大管家緩緩地退出了別閣。外面有護院把手,不準任何人進入,氣氛顯得有些不一般。

正對著林立的牌位,那是望家的尊榮所在,也是望家顯赫的沉重。放在斷雲面前的正是她父親的靈牌,正對著它,她取下了頸項間的望字青銅鎖,瘦弱的手臂伸向前,她將它放在了靈位的旁邊。轉過身,她面對諸人。

「四年前我開始當家,三年前老頭子病逝,我管理這一府,處理天、地、水、火,雷、風、山;澤——八字六十四商行,以及下屬分舵遍布各處總計兩百五十九家。」她的手一揮,眾人的視線移至旁邊的地上,從牆根累起足足累了一面人牆,「這是所有的賬本,你們可以隨意查閱。」

惜虹心直口快地問了出來︰「二姐,我們又不懂生意上的事,再說干嗎要看賬本啊?又不好玩。」

斷雲的丹風眼勾出肖勝堅、範成兩個人的身影,「她們可以不管,但是你們倆卻必須看。從這一刻起,望家由你們掌管。」

「什麼?」所有人,包括江愁都驚訝地瞪大了眼楮,她到底要干什麼?難道說她這幾日一直不斷地做事就是為了完成這最後的交接?

她將一步一步地告訴在座所有人,她要干什麼。手握住那塊望字青銅鎖,她走到範成面前,「你有做生意的才能,也有掌管商行的才干。但是你太容易相信人,心浮氣躁,缺乏處世經驗,還喜歡自以為是,不听人勸。而且,你只有守財的本事,卻沒有擴大勢力的能力。」

範成氣呼呼地站了起來,「望斷雲,你想罵我也不是用這種方……」

不給他發話的機會,斷雲瞄了一眼肖勝堅,「你是標準的錦衣玉食大少爺,只能享福不能吃苦,自命清高,才華卻也平平,喜歡听奉承話,做人不夠腳踏實地,更沒有任何當家的能力。」

眼見肖公子要掙扎,她先一步走到範老頭身邊,「你自以為在望家做了那麼多年工,就以主子的身份自居起來。你接受下面的賄賂,將那些賄賂你的人調到他們想去的位置。你以為你可以瞞過我的眼楮,你忘了我是誰,也忘了我的本事是老頭子一手教出來的。想坐在我這個位置上,就連睡覺都需要睜著眼楮,我怎麼可能看不見你私下里的小動作。之所以一直放任你,是因為我自信你就是再怎麼折騰也還在我的掌控中。

範老頭羞得抬不起頭來,一張老臉漲成了茄子紫。

看都懶得看他一眼,斷雲走回範成的身邊,手一松,望字青銅鎖落到了他的懷中,「從即日起望家由範成主管,肖勝堅輔助。範老爺,你直接升任為老爺,可別拆了你兒子的台。」

握著那把象征著權力的望字青銅鎖,範成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我……我來管理望家所有的事務?那麼……那麼你呢?」

「我累了,不想再背著這麼重的擔子。」長嘆一口氣,斷雲背對著大家,一雙眼緊盯著面前父親的靈牌,「老頭子,你告訴我︰你生下我是為了什麼?你娶我娘,是為了讓二娘可以順利登上二夫人的位置。我的存在又是為了什麼?我不可以有自己的喜好,我不可以有女兒家的歲月,我沒有一天屬于自己的生活,我甚至不能具備基本的情感。所有的一切只是為了讓我成為一個合格的商人,一個稱霸天下財富的女商人。老頭子,對你而言,我的存在只是為了讓望家‘天下首富’的牌匾長存下去?為了讓我為你揮霍無度的大女兒和專門惹禍的小女兒善後?只是為了這些,對嗎?」

對著靈位,她大笑了起來,聲音中全是蒼涼,「我們母女倆的存在全都是為了別人!為了別人!我、我娘,我們兩個人的生命只是為了讓他人可以隨意揮霍幸福,這是整個別閣最諷刺的故事。最諷刺的……哈哈哈哈哈……」

她的笑刺痛著每一個人的神經,她仰頭向天長笑,一股甜腥涌上喉頭,隨著笑聲,深紅色的液體從她的喉嚨里噴薄出來,直噴上莊嚴的靈位。

「斷雲——」江愁慘痛的聲音如撕裂的錦緞,這一次他終于叫喊出了她的名字。

望著靈位上的血色,所有人都驚呆了。大家—不動地守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斷雲蒼白的手隨意抹了一把唇角,紅色染上骨瘦如柴的手背,她竟再度開懷地笑了起來,「連上天都知道我累了,連上天都要我好好地歇一歇呢!咳咳咳咳……噗——」她用手捂住嘴,卻阻止不了那連續不斷的咳嗽聲,第二口血從指縫間緩緩流出,它帶著她的生命奔向未知的地方。

她的咳疾根本就沒有好,只是變得更加嚴重,她一直都是勉強支撐著。如今心情放松下來,所有的病兆也都全面發作開來,接下來會有更嚴重的後果,會……會……

江愁再也無法想下去,什麼主僕之別,什麼男女之嫌,他大步奔向她,將所有橫在他們中間的界限都踩在了腳下。

他們之間總是隔著一道門檻彼此相對,他秉著儒生的尊嚴不肯跨過那道門檻,于是,她就在門里安靜地守望著他。這一次,在她生命垂危的這一次,他沖破了隔在他們之間的那道檻,只願她不要關上心中的門。

長臂一伸,江愁剛好接住她癱軟的身體,望著那雙漸失神采的丹風眼,恐懼佔據著他的心,「斷雲……斷雲,你不要說話!我送你回房,我去熬藥,你會好起來的……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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