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是什麼時候走的,蕭何不知道,他躺在搖椅里坐在陽台上眺望著遠方,陷入沉重的思緒中,他連池池跑到他的身後都渾然不覺。
既然池池不管用,那拉來媽媽總該起點兒作用了吧!
坐在他的身旁,池硯順著他的掃光遙望著遠處的天。
「去看醫生吧!你的手應該能治好的。」
他笑著搖了搖頭,搖椅帶著他的身體跟著搖晃了起來,「剛開始的時候還曾想過看醫生,時間長了,也就這樣吧!我……並不想做一個音樂家。」一個無法擁有愛的人彈出的鋼琴曲是吸引不了听眾的。
他在說謊,如果真的不想,那他將手上的傷暴露在人前時,為何會讓他這樣沮喪?「你說過你想在維也納的金色大廳舉辦個人演奏會,只有治好了傷才有機會實現夢想。你還年輕,不能就這樣放棄。」
蕭何閉上眼,只有這樣他才能再度面對心中的夢想,「我的夢想還包括帶你一起去維也納,你在那里學美術,我進修鋼琴,我們還有一個會彈鋼琴的女兒。」
如今他們是有了女兒,可她卻將要成為別人的妻,她已經是他實現不了的夢想,再失落一次又能如何?
「別說我了,你和向 相處得如何?」
怎麼好好地說到了她和向 ?池硯一時發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誤將她的沉默當成了默認,蕭何笑得更歡了,
「準備什麼時候結婚?快點把事辦了吧!池池也好換個戶口,她就不用再頂著‘父不詳’了,上學也方便一些。還有,你年紀也不小了,向 人也不錯,你們兩個在一起挺好,真的挺好……」
「別說了。」池硯打斷了他的話,「我的事不用你管,你還是趕緊去醫院治好你的手吧!」
她起身離去,明明關心他,為何換來這樣的結局。她只是希望他過得好,為什麼連這點兒希望他也不肯給她?
她也奇怪,他甚至不是她曾迷戀過的「降冥王」,她干嗎還要關心他?她不是該恨他嗎?
餅去的早已過去,他們之間再不會回到從前——她始終這樣告訴自己,像一種催眠,醒來後全然不知方向。
池硯背對著他離開,沒有看到蕭何眼中的落寞。他笑著催促她快點嫁給向 ,這笑容背後卻是他握緊的雙手。
他多希望她會嫁給自己,然而握緊的雙手卻再也握不住她的心。
不斷地告訴自己,池硯跟向 在一起,是對他、對池硯、對池池都是最好的選擇。可為什麼最好的選擇竟讓他有揪心般的難過?
他果然不夠愛她,否則他應該可以愛得更無私,無私到將她雙手送給另一個男人。「
他沒有發現,這個男人正向他走來……
「你當真不愛池硯了?」
罷才他說的那番話向 都听到了,親手將池硯推到他的懷抱,向 不知道是該笑他,還是笑自己,「你如果真的不愛池硯,我就要娶她了。」握緊的手放在口袋里,那里面有一部停了很久的手機。
蕭何說不出只字片語,手握著搖椅的扶把,狀似悠哉地搖著晃著。他的舒坦看在向 的眼中卻成了侮辱,他怎能這樣看輕池硯的未來?
「你們倆孕育了池池啊!當初是你害得她中途退學,躲到了這里,直至今日池硯的父母仍然不肯原諒她,逢年過節她連個帶池池拜年的地方都沒有。她很有繪畫天賦,可是因為學歷不夠很多公司都不要她,她只能給人家畫插畫,雖小有名氣,可前景卻仍是昏暗。你逼著她走到了今天這步田地,你怎麼能撒手不管她?」
他還是沒有反應?他怎麼能沒有反應?
為了池硯,為了池池,向 惱羞成怒,一把拉起他的衣領,他硬是將蕭何從搖椅上拉了起來,「你到底還愛不愛池硯?遠想不想和她在一起,你倒是說句話啊!」
他愛,他想,可有用嗎?
發生過的一切抹不去,他帶給池硯和池池的傷害連他都不能寬恕自己。傷痕清楚地擺在眼前,如同池硯對他的恨。退一萬步,即便有一天池硯願意接受他,他都不敢相信自己。萬一遇到坎坷,他又再一次地拋棄她們母女獨自偷生怎麼辦?
即使她相信他,他都不信自己。
他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前途無量的蕭何了,手廢了,心碎了,他沒有要求別人給予可憐的權利。
夢想早已瓦解,他一個人活在殘酷的現實中就行了,不要連帶池硯和池池。
于是,將池硯和池池托付給向 成了最好的選擇。
默默地咽下自己的愛,他惟有祝福。
他的苦,誰又清楚?
「其實,池硯之所以會愛上我,是因為她將我誤認為網絡上的‘降冥王’了,而真正的‘降冥王’其實是你。」
向 怔怔地望著他,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你……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他早就知道了,早在與池硯剛認識的時候他就知道了,「池硯曾在無意中跟我提到過網絡上的‘降冥王’,我當時笑而不語,因為我不明白她的話是什麼意思。你還記得有一次,你急急忙忙接了墨硯的電話——就是那個盲女孩——你的筆記本電腦攤在桌上,我幫你關電腦的時候看到了你和池硯,也就是網名為‘墨硯’的女生交流的短信息庫。將你們倆的話聯系在一起,很多我從前想不明白的事。也就清楚了。」
如果他猜得沒錯,當時向 已經喜歡上了網上那個名叫「墨硯」的女孩,「所以,你才會那麼遷就盲女孩,只因為她跟你所喜歡的網友同名。」
現實總是這樣殘酷,揭開那層傷疤。他們將彼此看個清楚,瞧瞧對方還是熟悉的朋友嗎?
眯著眼,向 透過狹隘的縫隙盯著他,「你那時候就知道,可是你從來沒有告訴我。」
因為愛是自私的。
「從我知道這層隱私起,我就再也不彈成曄的曲目,我甚至憎恨起這個人和他所有的鋼琴曲。」再度彈奏卻是為了祭奠錯過的情感。
這次不用他拽,蕭何主動離開了搖椅,將原本就屬于他的東西還給他,「是你的,就好好珍惜吧。」
別等到想珍惜的時候,愛已……錯過。
「池池,快點兒幫爸爸把門打開。」
蕭何渾身是汗,左右手拎了許多東西,卻不肯叫女兒幫著提一件。
「你們又買了什麼呀?這麼多?」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池硯發現蕭何是一個疼孩子疼到骨子里的父親。只要是池池說的東西,哪怕只是信口胡說,他也一定要買給她。
大概覺得這六年來欠女兒的太多吧!他極力想做到最好。
「這是給池池買的衣服,她要上學了,不能再穿得像幼兒園的小孩。」
他將一包包的東西拿出來,池池站在一邊幫他,「這是爸爸買的水晶花瓶,爸爸說把它放在媽媽房里很漂亮。還有這個相框是放在鋼琴上的,爸爸說可以將媽媽和向叔叔的結婚照放在里面。」
池硯被女兒的話嚇呆了,蕭何給她買相框,還是那種放置結婚照的相框。他說什麼?給她和向 放結婚照?
她什麼時候說要嫁給向 了?即便真的要嫁,用得著他給買結婚用品嗎?
池硯正要發火,卻看見女兒睜著大眼呆呆地瞅著她,「媽媽,你要和向叔叔結婚嗎?什麼是結婚?結婚後我是不是就有兩個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