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用完晚膳,夜色逐漸深沉。
顏采翎待在自己的寢房里,輕輕推開窗子。
她抬頭望著夜空,今晚沒有瞧見什麼星子,只有一彎明月高掛在天際,兀自泛著柔和的光芒。
望著那彎孤月,她忽然想起了一雙總是閃動著冰冷光芒的黑眸。
自從今日被上官政宗轟出來之後,她回到家中,不知道為什麼,滿腦子都是他的身影。
別指望跟他毫無干系的陌生人會給你溫情、會真心關懷付出,因為就算是自己的家人也未必會那樣對待!
回想起他的這番話,還有當他說著那些話時,那陰郁的神情和憎冷的語氣,她的心就狠狠揪緊。
照理來說,一般人不應該都是享受家人的溫情、喜愛好友的陪伴嗎?可他卻似乎對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牽系嗤之以鼻,甚至巴不得將所有人都拒于千里之外。
倘若不是心里曾經受過什麼深刻的創傷,又怎麼會如此呢?
你以為你知道什麼?明明對于我的一切一無所知,憑什麼用這種語氣下斷言?
可笑透頂!
想著他的怒斥,顏采翎的心驀地揪緊。
他說的其實也沒錯,對于他的一切,她幾乎是一無所知,然而……然而……她對他卻是莫名的在意,忍不住一再地想著他的事。
扁是猜想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成為如此冷傲孤絕的人,她的胸口就泛起難以言喻的疼痛。
到底為什麼她會如此的在意他?
只因為他是「翡翠酒莊」的老板,是能夠幫助爹解決麻煩的人,所以她才會如此在意嗎?
「不……似乎不只是這樣……」顏采翎望著月兒,輕聲低喃。
她的心中隱約感覺並不是如此簡單,倘若只是因為這樣的原因,為什麼只要一想起他,她的心口就會怦跳個不停?
像她此刻這種因為想起了他而心跳逐漸加快、雙頰逐漸發燙,甚至無法克制地不斷想著他的情況,就像鄰家一位長她幾歲的姐姐曾偷偷告訴過她的——愛慕一個男人時的心情與反應。
「嗄?愛、愛慕?」
顏采翎的雙頰一熱,被自己的思緒嚇了一跳。
她……她對上官政宗……會嗎?這有可能嗎?
盡避顏采翎試圖在心中否認,但她的思緒一再地飛到他的身上,同時也因為想起他而臉紅心跳,卻是不爭的事實。
想起自己那份想要讓他感到溫暖、想要讓他的黑眸不再泛著冰冷光芒的念頭,她愈想就愈覺得自己的心思已昭然若揭。
認真回想起來,當初在「悅記飯館」外初次遇見他,那時她連他的姓名和來歷都不知道,就對這個渾身散發冰冷氣息的男子感到莫名地在意了。
是打從不小心撞上他的那一刻、目光與他的黑眸想望的那一瞬間起,她的心就產生微妙的變化了嗎……
意識到自己的思緒,顏采翎的雙頰一燙,忍不住輕咬了下唇兒,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真是的,我究竟在做什麼?」
老天,她竟然整日翻覆不斷第想著一個男人!幸好沒人察覺她的心思,否則豈不是羞死人了嗎?
現在可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呀!倘若家中的字畫鋪真的讓程伯陶給整垮,爹的病情說不定會更加嚴重了。
「該怎麼辦才好?上官公子那兒恐怕是沒指望了,還能怎麼做呢?」顏采翎苦惱極了。
听說今兒個她帶著小春前往上官家的時候,爹也曾拖著病體找上不久前買下數壇「翡翠酒莊」美酒的一名何姓員外,希望對方能夠轉賣幾壇。
無奈「翡翠酒莊」的酒實在太過珍貴,別說是一口氣要幾壇了,對方根本連一小盅都不願意割愛。
在這樣束手無策的窘境下,饒是天性樂觀的她,也幾乎快振作不起來了。
「唉……究竟還能怎麼辦呢?」顏采翎無助地嘆氣。
算算時辰,這會兒也差不多是爹該服藥的時候了,她走出寢房,想去探望一下爹,正好看見小春小心翼翼地端著剛煎好的藥。
「讓我來吧!小春,你可以先歇息了。」
顏采翎接手將湯藥端了過來,往爹娘的寢房走去。
寢房中,黃翠娘正在照顧著躺在床榻上的顏天孝。
或許是由于情緒上的壓力太重,原本都快痊愈的風寒變得更加嚴重,氣色也一天比一天差,即便按時服藥也未見明顯的起色。
「爹,該喝藥了。」
顏采翎端著湯藥,小心地走進房里。
顏天孝在妻子的扶持下坐了起來,他望著女兒,神情帶著歉意,嗓音有氣無力地說︰「采翎,真是辛苦你了。」
「爹說什麼呢?女兒怎麼會辛苦?」
「爹已經听小春說了,你今日去找過上官老板?」
「呃……是呀!」顏采翎點頭承認,也因為爹提起此事,她的腦中再度浮現上官政宗那俊挺的身影。
她有些心虛,就怕爹娘會察覺她的心思,然而她愈是想要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一顆心就愈是跳得飛快。
顏天孝不是沒瞧見她不自在的表情,但他直覺地認為那是因為女兒向上官政宗求情失敗,正感到沮喪難過。
「讓你受委屈了,唉……你不用再費心了,沒有用的。既然上官老板都已經明確的拒絕了,就不可能改變心意的。」
「可是……那該怎麼辦才好?」顏采翎憂心地問。
距離程伯陶給的十天期限,已經剩下沒幾日了呀!
「這件事情剛才爹和你娘討論過了,如果屆時程伯陶真的打算讓咱們字畫鋪經營不下去,那咱們也只好離開京城,搬到其他的地方去。」
只要遠離京城,應該也就遠離了程伯陶的勢力範圍,那人總不可能還為了報復而千里迢迢地追著他們吧?
「什麼?要離開京城?」
這個消息讓顏采翎震驚極了,她自幼在京城長大,從來就沒有想過會有搬離這里的一天。
見女兒那受了打擊的表情,顏天孝勉強扯動嘴角,故意用輕松的語氣說道︰「反正同樣是做字畫鋪生意,到哪兒都行的,不是嗎?」
「就是啊!」黃翠娘也婉言安撫女兒的心情。「這也是沒辦法之中的辦法,就算到時候真的得離開京城,至少咱們一家人都還能守在一起,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望著爹娘勉強扯出的笑容,顏采翎知道他們只是怕她傷心,才故意裝出輕松的樣子,但那反而讓她感到更加難過。
怕爹娘為了她還得要繼續強裝笑顏,她在伺候爹喝完湯藥之後,便立即退了出去。
返回自己的寢房之後,顏采翎的思緒仍是一片混亂。
她知道這個決定對爹娘來說有多麼困難,而她的心里也同樣的不舍。
除了對于這個住了十七年的地方有著深深第情感之外,此刻她的心中還多了一份新的惦掛與不舍,那就是……
上官政宗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再度清晰地浮現腦海。
在這種時候會因為想到可能即將遠離京城、再也見不到他而心口泛疼,要說自己沒有悄悄對他動了心,恐怕也只是自欺欺人。
初次相遇時,她就對他有些怦然心動,再次踫面,得知他就是她想要找的「翡翠酒莊」老板,這樣的巧合讓她變得更加在意起他。
後來,她又在無意間仿佛窺見了他深藏在內心的傷痛,那讓她對他霎時涌上更多、更強烈的情緒,一顆心也為了他散發出的孤絕氣息而感到心疼。
不過,不論她再怎麼在意他,也改變不了他對她深感厭煩的事實。
倘若她最後真的必須跟隨爹娘離開京城,對上官政宗來說,或許是值得慶幸的一件事吧!
回想起他怒吼著說不想再見到她的情景,顏采翎的心就掀起一陣刺痛,原已低迷的情緒變得更加抑郁難受,就連眼眶也濕潤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