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逐光敏銳的洞察力,日神不得不感到欽佩。「是呵!從我來到塵世,我就知道自己是日神。是眾神之首,肩負著整個神界的安危和命運,我不能松懈,不能放下神界不管,更不能成為神界的叛徒。就是這個信念支撐著我通過最艱苦的修爍、最乏味的守候、最難掛的寂寞。也就是這個信念決定我最終拋棄了我和幻影的愛情,而選擇神界的安寧。」
深吸了一口氣,他走向無言崖東隅的一角,「當我拔出斬日劍的時候,當我作為眾神之首走向她的時候,當我將她逼到這里的時候,我以為……我以為她會使用魔力和我來場對決的。如果她真的作出這種選擇,當初落到崖底的還不知道會是誰呢!可她沒有,她只是靜默地看著我,毫無反應,像是在說︰‘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的。’然而……」
「然而你卻傷害了她,你最愛的她,最愛你的她。」對幻影的結局,星神至始至終不能釋懷。因為潛意識里,他總覺得那一劍,自己也使了力。
此時的日神卻格外的寧靜,斷斷續續敘述著那段久違的過往,「當我身後的眾神漸漸涌上來的剎那間,我手中的劍刺問了她的胸,直到她的血緩緩地流下來,我仍沒能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麼。或許,從事情發生開始,我都沒能明白。也或許,直到今日我才真正的明白過來。」
立在崖邊,他蹲了下來,想要更靠近崖底。「她望著我,眼中分明寫著不相信,她怎麼也沒想到最後向她舉劍的竟然是我。其實,連我自己也不相信。我該是悉心呵護她的啊!怎會……怎會走到那一步?原來,很多時候,神也是盲目的。」
合上眼,他感受著從崖底涌上來的陣陣清風,努力尋找著他曾愛的氣息,「她看了我最後一眼,至今我仍記得她那時的眼神,那黑色的眼眸里有著絲絲的憤恨,絲絲的不甘,更多的卻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然後……她跳了下去,自願掉入這無言崖底,永遠被困在其中。而我……我待在茫茫的神界當著我的眾神之首,當看我的日神。只是,我已失去了當初的信念。我還記得當我去蒼島第一次見到逐光的時候,她對我說,‘你的眼晴一點光彩也沒有,死寂沉沉的。’逐光不愧是追逐光芒的小石精,連這一點都能看出來。我早已沒有了太陽本應具有的璀璨光芒,我所有的光輝部被幻影帶到了深深崖底,永不見天日的崖底。」
「對當初的選擇,你後悔嗎?」蒼不語問出了口,這個困惑他也同樣存在。
日神沉吟了片刻,將所有的目光集中到了崖底,「幻影困在這里許多年,最終她選擇灰飛煙滅了此一生,是因為她已經沒有新的期待了吧?而我……在作出這一決定,並將它付諸于行動的那一刻,就已經把未來所有的希望和期待丟進了崖底,永不見淚光。你說,我後悔嗎?」
蒼不語徹底地沉默了。他不敢想象,如果剛剛那一劍真的沒進逐光的身體里,同時沒入的是否還有他此生所有的幸福與希望。
逐光陪著日神蹲在了崖邊,她柔柔女敕女敕的小手撫上了他的肩膀,給他報縴細卻最堅韌的支持,「你是愛她的,對嗎?」
日神伸出手握住了一把上升的氣流,似要握住一些什麼。那對金色的眼眸有著最原始的平靜和坦然,似乎下一刻他就要隨右手中的氣流流逝了。
無語的沉默中,日神靜靜地開口︰「如果我的愛是助成她毀滅的罪魁禍首,我情願她沒有愛上我。」
「她卻希望被你所愛。」逐光突然開了曰,那麼堅定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崖頂,」如果她沒有遇見你,沒有愛上你,就算走到天地的盡頭,她也不會嘗到愛的滋味。或許。她可以平平靜靜地一路走下來,當她魔界的執掌者。自由自在地生活,享受。可她也少了很多東西,少了愛與被愛的感覺,少了幸福與痛苦的掙扎,也少了蒼不語——這麼個偉岸的兒子。」
日神和蒼不語這對父子一下子沉寂了下來,這麼簡單的道理卻是他們怎麼想也想不明白的。
星神笑笑的眼神緊瞅著逐光,「你這麼了解幻影的想法?」
「你們不是說我的生命是她給的嘛,既然我是為她而生,當然了解她的想法啊。」逐光歪著腦袋,眼中閃著星星點點的調皮,「或許,她就是希望我這個小石精能把她沒有說出口的話帶給你們這些她愛的神。」
或許?這個或許真的存在嗎?日神望向崖底稀稀朗朗的明光,金色的眼眸閃爍出最質樸的愛意——幻影,你告訴我,這個或許真的存在嗎?
望著父親的背影,蒼不語突然握住了逐光的手,緊緊地,不肯放開。
偏過頭,逐光看向他的側臉,「蒼不語……」
他不說話,只是用相連的手傳遞著彼此的溫暖和……愛。
第九章
正當日神、星神、蒼不語和逐光沉浸在各自的思緒中,尋找著彼此解月兌的出口,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悄悄地……悄悄地靠近了那把斬日劍。
幾乎是電光火石之間,斬日劍被高高地揮起,沒有誰看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只覺一陣突來的亮光。當蒼不語被手上牽動的感覺驚醒的時候,逐光的身體已經向下滑動。他一抬手,只來得及抱住她癱倒的身軀。
沒有猶豫,日神直覺反應,一陣掌風攜著法力擊上了那抹持劍的身影。眼見著掌到之處,那簇身影頹然倒地。日神和星神定楮一看,「月神?怎麼會是你?」
「除了我們日、月、星三位神和流著日神血脈的蒼不語,還有誰能握住這柄斬日劍?」捂著疼痛的胸口,月神依然維持著高高在上的姿態。
蒼不語壓根沒工夫理她,一雙金色的眼緊盯著逐光,「逐光……逐光……」他呼喚著她,卻沒能等到她微笑的流光,思及此,他聲音中恐懼和慌亂的成分更重了。
星神半蹲著身子,伸出一只手探上逐光的眉心。半晌,他的眉頭擰了起來。「沒想到……沒想到走到最後一步,她還是沒能逃開天意。」
「什麼天意?什麼天意?告訴我,什麼天意?」蒼不語一對金瞳緊逼著星神,這樣的恐俱他無力承受。
「不語,你冷靜一點。」星神握住蒼不語的手,思量了半晌,最終還是選擇實話實說,「在來這里之前我為逐光掐指一算,發現她今日難逃……灰飛煙滅的命運。我以為,她是逃不過你這一關,卻沒料到天意竟是這樣安排的。」
「灰飛煙滅?」蒼不語的心里反反復復默念著這四個字,就是停不下來,「她會……她會消失?完全地消失?再也無法存在于這個世間?」他不是不知道事情會變成怎樣一個局面,他只是不願意接受它,面對它,「不!不會的!逐光,你醒醒!你醒醒!我要你醒過來,你听見了沒有?」
「她不會醒過來的,你就別白費力氣了。」這麼輕蔑的口氣只會屬于月神,她無力地倒在地上,卻顯得很得意、開心。望著蒼不語,她就像在欣賞一件親手雕琢出的藝術品,「現在這個結果不是很好嘛!既然你沒勇氣下這個手,我幫你將她解決了,這樣你就可以毫無牽掛地拿著這把斬日劍去魔界,將所有的魔物通通消滅。之後你就成為一個純正的神,一個高貴的神,一個無與倫比的神。你可以接替日神的寶座,成為新一屆的眾神之首,你可以接受人類的膜拜、景仰、供奉,你將執掌整個天地,這是多麼美好,多麼偉大,多麼崇高的願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