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電腦,他靠在沙發上,語帶感性地道︰「談談你的過去,好嗎?」
撥著碗里的面,她忽然覺得,有個人願意和她一起分擔回憶,是件不錯的事……
「我爹地是個程式設計師,我們一家就靠著他那不高不低的薪水過生活。直到有一天,一輛名貴房車停在我家門前,接走了媽咪……
那天我看著媽咪上那輛車,我在後面不停地追啊喊啊,可是她始終沒有回頭。雖然那時我才四歲,可我一直記得她臨走前說的那句話。她說︰‘佩佩,媽咪找到了自己的王子,媽咪要走了……’」
巫翰陽一向認為每個人都有權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像他從前追求的愛情游戲,那完全是你情我願,各取所需罷了。
「也許……那真是她所追求的愛情、她所追求的幸福,可那一切卻是建立在我和爹地的痛苦上。」
那個時候她還太小,不懂什麼叫「愛情」、什麼叫「背叛」,她只知道媽咪走後,一切都變了。
松開束著的發辮,她讓黑色鬈發一泄而下。
「爹地有多愛媽咪,從我的小名上就能看出來。他們喚我‘佩佩’,可媽咪走後,爹地再也沒這麼叫過我。他將自己所有的精力都給了工作,他總認為等他成為名人、等他有了錢,媽咪就會回到他身邊,我們一家人又可以過著快樂的生活。」她的臉上浮現出好久未出現的嘲諷笑容。
「可他是個設計師不是個商人,他只能成為別人手中的棋子。公司為了利益,將他的程式冰凍起來,用法律條文將他困在工作室。事業上的不順利讓他的情緒更加低落,他甚至不願見我,因為我有著一頭和媽咪一樣的黑色鬈發……」
他的手撫上她的發,明白了為什麼她總是將這頭漂亮的頭發束在腦後。因為這是一個傷痛,每見到它就會想起那個帶給自己痛苦的母親,她沒有剪掉它,已是不易。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十年,爹地最終因為勞累過度,心髒病猝發,死在了電腦前。」她說的很平淡,幾乎可以用「不帶感情」來形容。
「後來呢?你為什麼離開學校?在學校總會有一些朋友,你難道不會舍不得他們嗎?」巫翰陽抬頭望著她,沒有親情,她應該更渴望友情才是。
晚晴笑開來,笑容中卻有著掩不去的失落。
「我沒有你那麼幸運,遇到了兩個生死至交。我讀的是寄宿學校,就是價格很貴的那種,那里的孩子大多出自名門世家,平時就已經夠瞧不起我了,哪還有人願意和我這窮丫頭做朋友?」
他握住她的手,他似乎急于證明什麼。
「誰說你是窮丫頭?你只是個還沒找到水晶鞋的灰姑娘!」
「或許吧!」知道他在安慰自己,享受著他大掌的溫暖,她的心竟奇異地不再被過往的痛苦所牽絆。
「離開了學校,我用爸的電腦開始設計程式,賣給電腦公司,生活就這樣過下去的,直到我遇見他……」
「丁鴻鵠?」他的腦中馬上閃過這個名字,他一直覺得晚晴與丁鴻鵠之間有著一段過往。
晚晴顯然驚訝于巫翰陽的猜測,不過她很快就讓自己從驚愕中平復了下來。想想,他可是一流的偵探,有什麼推理不出來的。
「對,就是他。你大概不知道,他也是從東方畢業的,學的是財管。」
沿著回憶,她緩緩道來︰「當時我不過才十五歲,也許是一個人過的太久,也許是青春期的懵懂,我把他當成了心目中的王子,認為他可以給我帶來幸福、快樂,帶來我一直期盼卻得不到的家的感覺……」
「你愛上他了?」即使只是听她訴說,他都覺得胸口泛起一股濃郁得嗆人的酸意。
她掃了他一眼,發現他的臉黑了一半,她依然坦率地說出自己的感覺,「我想是吧!那些女孩見到你時的表情我都有,你說我算不算愛上他?」
「不算!」他的語氣異常肯定,「她們只是迷戀我,根本不了解我,又怎麼會愛上我?」
「的確,我根本就不了解他,我不知道他接近我、關心我、說愛我……只是要利用我。」
往事重提,她已沒了當初的激動,剩下的只是一些感慨──這算不算一種成長?
「他說他畢業後想做生意,需要一筆錢,問我有沒有辦法。當時網路剛剛發展起來,網路防線根本不堪一擊,只要是高桿一點的駭客都能人侵銀行的防火牆,于是,我們倆聯手,利用他對金融的熟悉和我對網路程式的精通盜取資金。」
「這是違法的!」巫翰陽想起父親說晚晴曾因盜用資金被捕,難道就是這件事?
「我當然知道這是違法的。可愛情讓我失去了理智,只要他快樂,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他不知道是該氣她,還是該可憐她。誰會想到如此聰明、理智的她,竟也有那麼糊涂的時候;或者,就是因為這件事,她才變得那麼冷漠?
「你盜用了一億?」
輕點螓首,她的目光有些迷離。
「我將盜用的資金轉到他的帳戶後,他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那時,我的藥癮已經相當嚴重了,它主宰了我所有的神志,我將自己封閉起來,每天陪伴我的只有電腦,直到Safety透過一條我遺忘在網路上的資料將我抓到……」
緊緊地擁住她,像要把她所有的傷痛都撫平似的。他多希望自己能早一些認識她,也許她就不會經歷那麼多的痛苦。
不!那樣也就不會造就出今天的晚晴──他愛的晚晴!
「他就是用你給的那一億入主光遠的吧!你為什麼不檢舉他?」
難道是因為愛?這個猜測讓他氣結。
他抱著她的手,緊得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可她卻甘願被困在其中──他的懷抱好安全啊!
「你以為Safety怎麼會得到那筆資料?那是我給他們的線索,是我想讓他們來抓我。」她的眼中不乏得意之色。
「為什麼?」他不明白。有人喜歡坐牢嗎?還是,她對生活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期待?
她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在他的胸前輕輕頷首。
「我就是要看看,他在得知我被捕的時候,會不會將錢還回來;我就是要看看,在金錢和我之間,他會選擇誰;我就是要看看,他感情的真偽……」貪婪地汲取著他身上的溫暖,即使這樣她依然有些顫抖。
他恨不得現在就把丁鴻鵠揪出來海扁一頓!
「他沒有出現,這證明他只是想利用我罷了。」伸出手,她撫上他的下巴,摩挲著那些剛剛冒出來的青髭,她笑得像個孩子。
「翰,你知道嗎?就是在那時候我遇到了你爸爸,是他把我保釋出來,並把我送進療養院的。我還記得,那天在療養院的花園里,我發現天好藍、陽光格外耀眼,就在那一瞬間,我突然好想唱歌、好想去旅行、好想吃遍天下美食。
我告訴自己,我要好好活下去,活給死去的爹地看、活給拋棄我的媽咪看、活給背叛我的丁鴻鵠看、活給長得好帥的巫爸看、活給全世界看……」
在最難過的時候她都沒有落淚,這時候卻淚流滿面。
靶受到她的淚浸濕了他胸前的衣襟,他輕啄她的額頭,用下巴抵著她柔軟的發,心中有著無限的感激。
「晚晴,你知道我有多感激上天嗎?感激他讓我遇見你。如果沒有遇見你,也許我永遠都不會明白真正的愛情是讓人無法抗拒的。」
「別對我有太多希望,翰!我不能保證一定會愛上你。我承認和你在一起,我覺得很安心,可我的愛是慎重的,我現在不能給你任何承諾,你懂我的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