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你自己這樣就叫對她深情嗎?」他終于忍不住。「只因為嘗過魚的美味便忘不了,卻又因為耐不住饑餓而拿了一桶蝦子。等到魚真正回來的時候,見到你滿手蝦子會有何感想?」
「你在說什麼?」阿哲難得地露出一臉迷惘的表情。為什麼突然提到魚和蝦子?他們剛剛沒有點這道菜吧?
「你說你會等她,卻又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卻又不專心對人家好,心心念念還是想著子安,你覺得這是對她的深情嗎?不要以為你年紀比我大,懂的就會比我多!自以為痴心,其實是貪心,舍不下子安,卻反而傷害了她!」
「傷害?」
「你不知道嗎?當她知道你和她好朋友在一起的時候有多難過震驚?」
阿哲愣住。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以為她不會在乎……」不自覺地搖著頭。心緒異常激動。
「既然說愛她,既然說要等她,為什麼又去和別人在一起?而且還是和她的好朋友?如果你辦不到,就不要說些冠冕堂皇的誓言來爭取她的同情,還是騙取?希望她哪天真的回心轉意回到你身邊?好了!她真想回來的時候你卻又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你教她情何以堪?」
阿哲沒有說話,但顯然情緒相當激動,嘴唇不斷顫抖。
餅了好一會,他才輕輕說︰「我真的不知道……我一直以為她不會在乎的,她從來都是那麼瀟灑和自由自在,我以為……」
「你以為?你又不是她,怎麼知道她在想什麼?」
阿哲突然仰起頭,對著天空嘆出一口大氣。
「一切只因為,我對她說過,我會等她嗎?」
阿哲笑了起來,愈笑愈大聲,最後干脆俯在桌上不可遏止地笑著。
家樂站起身,拎起白白離開了。
趴在桌上的男人肩膀依舊抖動著,但那笑聲里卻似乎隱含著一些其它的聲音……
阿哲的喜帖和子安的明信片放在一起。
他看完了喜帖,見到上頭的新娘,皺了皺眉,心想果然是沒子安漂亮。
抽出那張明信片,見到上頭的字跡,他不自覺地笑了。
克里夫,我和同學一起去大堡礁潛水哦!海底好漂亮,好多熱帶魚,真不想起來,一輩子待在海底算了!你最近好不好?應該是要畢業了吧?上課累不累?實習累不累?白白好不好?不寫了,我要和同學去PUB了,自己多保重哦!
翻來復去看了好幾次,明信片背面是一片汪洋的蔚藍海洋,藍得見不到邊際,藍得透底清涼。
他想像子安穿著潛水衣在這藍藍的海水里,像只魚兒一樣悠游……本來想回信嘲笑她小心別溺水,但又想起子安說過,她高中時是學校游泳隊隊長,參加過中上運動會,專攻蝶式,當年還得過銀牌。于是馬上打消了念頭。
在明信片左下角用鉛筆寫上「72」,他從抽屜里拿出一疊明信片,把這張明信片放在上頭。
子安去了一年多,幾乎每個星期都寄張明信片給他,有時候她和同學去外地玩,一天還會一口氣寄上好幾張,上頭密密麻麻寫滿了她到處玩的心得和經歷。
每次收到這些明信片,他就覺得子安好像還在自己身邊一樣。
她的笑容、她的聲音、她的身影,從來沒有遠離過,在這些明信片上頭,鮮明得就像在眼前。
翻翻這些明信片,這小泵娘跑去凱恩斯抱無尾熊看海豚、到藍山喝咖啡、在黃金海岸看澳洲帥哥看得不亦樂乎、坐熱氣球橫跨半個澳洲,然後到澳洲中部騎駱駝逛沙漠……怎麼看了半天全是游山玩水,一點都沒有提到書念得怎麼樣了?
他又隨手翻了幾張——
克里夫,告訴你哦!這里看病好麻煩,前幾天我感冒了去看醫生,結果醫生只丟給我一張處方箋,然後叫我自己去藥房拿藥。天哪!外面在下雪耶!我還要跑到藥房去拿藥?等我回來一定會病得更嚴重,嗚……克里夫,要是我在台灣的話,你一定會不辭辛苦幫我送藥來吧?
這張明信片是坎培拉的雪景。
克里夫,最近被電得亂七八槽,這里天氣干燥,靜電多得嚇人!害我現在都不敢穿毛衣了,一月兌下來就全身靜電 啪啪地響,好像發電機一樣,好可怕。
這張上頭畫了一些閃電,背面是一只綿羊正張著新月形的眼楮望著他。
天哪!我長雀斑了!這里的大陽好毒好可怕!
這張明信片上只有這一句話,不過寫得特別大特別有勁,信尾還畫了個女孩臉,上面長了不少雀斑,一臉苦瓜樣︰背面是一張前腳遮住自己臉蛋的小袋鼠。
克里夫!要口試了!我好緊張!怎麼辦?現在根本沒辦法睡覺,每天只想在房間里跑來跑去!
這是唯一一張提到她課業的明信片。不過之後就沒有了下文,也不知道她第一次口試是過了還是沒過?
笑著搖了搖頭,他把明信片整理好放回抽屜,隨手抽起一張航空信箋,低下頭開始寫了起來。
「已經兩個星期了。」家樂邊說邊皺起眉頭。
「兩個星期?你在說什麼?還不快點準備?」胖子拼命把尺寸明顯過小的醫師袍擠在身上,還不時收緊小骯。
「怎麼了?阿樂?」阿藍乖乖站著不動,任由老婆為他打點一切。
「兩個星期了……」他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一面隨手扣起醫師袍。「不對,快三個星期了。」看了一眼鏡子,發現醫師袍扣錯扣子了。「已經快三個星期沒有收到子安的消息了。」
「我說呢!難怪這幾天悶悶不樂的,明明就要畢業了,又分到外科去,怎麼還一天到晚愁眉不展的。」阿藍打趣地說。
「不對,這樣不對勁。我很擔心。」
雖然子安去沙漠騎駱駝的時候,因為找不到郵筒,快兩個星期沒寄明信片給他,但事先她就先告訴過他,事後又足足一口氣寄了八張明信片給他,一一交代在沙漠里發生的事情。
她從來沒有這樣無聲無息就沒下落了啊……
「擔心有什麼用?你要去找她嗎?說不定又是跑到什麼荒郊野外去玩了呢?」多少也從他口里知道一些子安個性的阿藍猜著。
「那也不會這麼久,而且我事先都不知道啊!」
「她去哪里都會告訴你嗎?」更衣室里唯一的女生開口了。
三個大男生全部轉頭看向她——阿藍的老婆。
「應該是吧!」這有什麼關系嗎?
「現在,放暑假了吧?」她突然冒出一句好像不太相關的話。
三個男生互看一眼。過久了實習的日子,昏天暗地了快一年,早忘記「暑假」是什麼東西了。不過現在已經是七月底,的確是學生們放暑假的時候了。
「會不會是她回台灣了?」她看著家樂問。
「那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反問。
「Surprise?」她攤開雙手,聳了聳肩。
可他還是放不下心,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是安不下來。
「我鄭重地保證自己要奉獻一切為人類服務。我將給我的師長應有的崇敬及感戴;我將憑我的良心和尊嚴從事醫業……」他有氣無力地跟著禮堂里一群畢業生念著,滿腦子都還是想著子安為什麼突然沒了音信。
「病人的健康應為我的首要顧念……」胖子念得稍微用力了些,幾滴口水噴上他臉頰。
「我將尊重所寄托給我的秘密;我將盡我的力量維護醫業的榮譽和高尚的傳統;我的同業應視為我的手足……」
「克里夫……」
嗯?他是不是幻听?怎麼剛剛好像听見有人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