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堂燼緩緩軟倒跪地,他不敢置信地緊緊擁著胸口插入一柄匕首的談瓔珞,全身冰冷,大手顫抖著踫觸刀柄,想拔起,卻又害怕得不敢稍加妄動。「珞珞……為什麼?我騙了你,你、你恨透了我的,不是嗎?該死!你不該為我擋下這一刀的!」
「我……恨你……」談瓔珞整個人蜷縮在他懷里,痛得渾身冒出冷汗,小臉慘白若紙,破碎的聲音斷斷續續,卻仍舊痴痴地望著他。「可是……原、原來……真正愛慘了你的……人……也是我……」
「珞珞!」他痛喊,胸口猶如萬箭穿心,恨不能立時就死在她面前謝罪。「你這個傻瓜,我根本不值得你愛……我一開始就是騙你的,你只是我的一顆棋子,你听見沒有?你不準為我死……我不準你死!」
「沒關系……都不重要了……」她口中不斷溢出血來,嘴角卻勾起一朵淒美若花凋零的笑。「世上……沒有人能擁有一切……原、原來這句話是……是真的……」
「珞珞!」他大慟。
第10章(2)
談珠玉眼見面前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心中百感交集。談禮復親手殺了他的女兒,這是報應嗎?或是另一種的血債血償?
她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想了。
縱然心底有種多年家仇終能得報的快感,談珠玉仍然命護衛速速前去找大夫來,畢竟那麼多的仇恨,那麼多的死亡,實在不該再多攤上一條人命了。
誤殺了女兒的談禮復看著滿手鮮血,他仿佛夢魘重現般劇烈地發起抖來,茫茫然地望著白己沾滿黏稠血液的掌心,突然痴傻地吶喃自語。
「我、我殺了她……我殺了珞珞……老三……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想當好人……真的,我好疼好疼她的……」談禮復囁嚅著,目光直望著虛空中某處,「她想要什麼我就給她什麼……我把囡囡當親生女兒養大……老三,香妹妹,我、我還沒有泯滅人性,對不對?可是我殺了她,我怎麼會殺了我的女兒……珞珞……囡囡,大伯伯……爹不是故意的……」
「你說什麼?」談珠玉整個人一僵,她瞪著談禮復,有一瞬間心跳全然靜止,隨即怒吼著撲上前,緊緊掐住他肩膀猛烈搖晃著。「囡囡?她是囡囡?我的妹妹囡囡?」
「對啊……以前都活了,現在也能活下去的……囡囡不會死……」談禮復自言自語,已經是瘋了。「老三,你說對不對?我是好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談家的百年基業……誰都搶不走……搶不走……」
「囡囡……囡囡,你不能死……姐姐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你絕對不能再離開我!」談珠玉拋下他,跌跌撞撞地爬到妹妹身邊,看著那張失血暈厥的青白小臉,再也忍不住撕心裂肺地痛哭失聲。「快來人,快來人救我妹妹!」
「我不許她死!」堂燼掙扎著一口氣抱起了妻子,不顧虛浮的腳步狂奔而出。
「她絕對不會死的!」
「囡囡——」談珠玉氣急敗壞地追了出去。「你這個天殺的負心漢,你沒有資格再踫她!快把我妹妹還給我!」
三個月後
隆冬降,臨,落雪紛紛。
他以為他真的會失去她。
然而,他是真的失去她了……
談家大宅,舊有主人逃的逃,瘋的瘋,為復仇而來的談珠玉若非為了照顧幾乎重傷而死的妹妹,勉強自己留在談家大宅,否則,她早也已起程回歸蘇州商府了。
每天,堂燼都會到談家大宅來。
但,談珠玉都命人嚴守大門,堅決不讓他踏入一步。
「我不會再讓你有機會傷害我妹妹.」她冰冷眸光比萬載玄冰更加懾人,「你滾吧!」
「商夫人,我只想再見她一面。」堂燼臉龐憔悴消瘦許多。身形卻依然挺拔地佇立在雪地里,任憑冰冷雪花打濕了他的發際、衣衫,輕聲懇求著,「我只想親眼看看她……好不好……我就會走的。」
「我妹不想見你。」談珠玉語氣冷漠,不忘諷刺道︰「別以為你請動了靜王搶發三百里加急,讓宮里太醫院首席太醫趕來為我妹診治,我就會感激你,我不管你讓靜王爺要去了什麼條件,佔盡了你堂家鐵礦多少便宜,仍舊敵不過我妹曾為你受過的所有傷害!」
他不知道他險些害死了她的妹妹,甚至還差點害死了……談珠玉眸光殺氣一閃而逝,忿忿地瞪著他。
「我沒想過她能原諒我。」他黑眸里盡是淒楚與心痛,沙啞地哀求,「商夫人,我只希望再見她一眼……就算躲在暗處,只能偷偷看她一眼也好。」
只要他親眼確認她沒事,她是平安的,好好的……他就心滿意足。
只要能親眼見到她健康完好的活在這世上,那麼這些日日夜夜煎熬的相思之苦,時時刻刻啃噬的悔恨之痛,對他而言,都不算什麼了。
盡避只要想到,在這一眼之後,她就將永遠離開他的生命,他就覺得無比寒冷蒼涼淒苦。
堂燼情知,失去她,不至于會令他衰弱頹唐至死。
但是他也明白,一旦失去了她,那麼他這輩子再也觸模不到幸福的影子,再也……感覺不到自己是活著的。
談珠玉不為所動,艷若桃李的臉龐依舊冷若寒霜。「你走吧。」
「商夫人。」
就在此時,一名丫鬟快步而來,對談珠玉耳邊低聲稟告了些什麼。
談珠玉眸光微微一閃,美麗臉龐浮起一絲若有所思的微笑,但聲音依舊冷得令人生寒,「就一眼。」
堂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耳,霍然抬頭,黯淡沉郁的黑眸瞬間亮了起來。
三個月來首次,他胸中再度燃起了希望之火!
珞珞。
暖閣內,數盆臘梅被鎏金炭籠的熱氣一烘,花開得分外嬌艷幽香。
和外頭冰天雪地相比,一踏入里間,彷若四月春暖明媚天。
但堂燼對這一切全無所覺,他心跳加速,目光熱切渴盼地盯著圍著厚厚的雪狐大氅,月復間抱著暖手爐,卻瘦削得令人心痛的談瓔珞。
她小臉雪白,黑白分明的大眼楮毫無表情地回視著他。
那個自信滿滿,慣常愛笑的嬌蠻小妻子不見了,她對他,剩下的只有滿身的防備與冷漠。
堂燼心如刀割。
「你來做什麼?」談瓔珞冷冷地看著他,聲音里一絲溫度和愛意也無。
事到如今,難道他還能奢望瓔珞會再用往日全心全意、信任依賴的眼神看著自己嗎?
堂燼明知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明知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心口,還是絕望沉痛得恍若烈火焚燒。
「我來看你。」他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抑制下將她緊緊擁入懷中的沖動,喉頭微微緊縮。
「我沒死。」她自我解嘲地笑了,「所以你犯不著內疚。」
「我不是為了內疚而來。」他眸光痛楚地凝視著她。濃烈情意只能壓抑在心里,「我只是……想再見你一面。」
他屏息等待她問為什麼?可她並沒有問,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好似面對陌生人一般無喜無怒。
「見過了,你可以走了。」
「還有一件事。」他有些焦急的開口。
談瓔珞無動于衷地看著他。
心酸苦澀溢滿喉頭,他足足停頓了三個心跳的辰光,才終于能再度說出話。
「這是屬于你的東西。」
他采手入袖,取出以紅線系妥的紙卷,遞給了她。
她只是看著他,始終沒有伸手接過,甚至身子連動也未動。
堂燼眸底一黯,卻沒有說些什麼,只是將紙卷放在離她最近的花幾上。
「商夫人說,你們七天後就要動身返回蘇州了。」他眼神溫柔地注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