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月迷情 第6頁

「夠了。」香殘輕喝,平靜的表情下是對同伴嗜血的震驚。震驚他的神志竟能輕易地迷失于暴戾中,肆無忌憚地取人性命。奇跡的是,狂暴凶殘、獨行獨斷出了名的人因她的話硬生生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臂,微微腥紅的雙目逐漸清冽。常常,一旦他出了手,不到血染衣襟是決不會收手的。

她怕他再出手,將自己的手伸給他,以命令的口吻道︰「扶我上馬。」

他緊握馬鞭的手有青筋突現,但沉默地依言扶她上馬,隨後他也一躍而上,一揮鞭,兩聲馬嘶,兩個騎影飛奔出人們的視野。

這男人真是傳言中的魔頭湛儇邃嗎?為什麼他會听命于一個臉上皆是疤痕的丑女人?眾人滿月復疑惑。

而趕路的兩人一天沒搭過一句話。湛儇邃先是不明白為什麼香殘忽然對他疾言厲色起來,尤其是他要取那痞子性命時。從來沒人敢對他呼喝,而她卻這麼做了。她一天不善的臉色就是為早上的事嗎?還是……他陰沉的嘴角揚起一抹弧度。

她不知自己心情煩躁些什麼,整整一天心緒不寧。香殘懊惱自己的突兀言行,是因為另一人頭一次在自己面前表現出的暴戾嗎?她為他瞬間失控的行為深感不安。剎那間,她仿若看到的不是熟悉的湛儇邃,而是一個殺人的鬼魅,沒了人類該具有的三魂六魄。

她是關心他嗎?十幾年來她關心過誰?不經意的,他的披風,他的令牌,他的簫聲,他為她做的一切已成了她在這個隆冬里的一點溫暖。天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在一起。香殘抗拒著,她是無情的,人世間是無情的,出生至今她經歷的所有事情都證實著她的觀點。

‘生我的氣?」夜間休息時,湛儇邃冷不防地問。

「我從來不生任何人的氣。」她對他的關心無措,佯裝漠然。

他一把拉她人懷,呼出的熱氣拂過她的耳畔︰「我知道你喜歡听我吹簫,教你可好?」

「我只喜歡听,不喜歡吹。」她躲避他對她的溫情。

「那我吹,你听……別動……」他用手臂環住她,抽出腰間的長簫,投入地奏出慣常的悲傷哀曲.但今夜的曲子似乎不同于往日……

懷中人閉上眼,不再抗拒,因為抗拒是多余的,湛儇邃不容違抗。她的心情也舒緩下來,很安心地睡著了,真的拒絕不了他對她的好。

見到懷中人沉沉地睡去,湛儇邃收起簫稀罕地展顏一笑,但天生霸者的陰沉仍在。他埋首于她的頸窩處,滿意地聞香入夢。也許冬天的夜晚對于普通人而言太冷,但他不怕,而香殘在他的保護下是決不會著涼的,何況爐火正旺……

「啊嚏……」湛儇邃近兩日的感冒不但不見好轉,反而日趨加重。江湖人士要是知道的話一定驚訝萬分。怎麼?嗜血惡魔也會得病?在他們看來,霧月堡堡主跟本不是人又怎會得風寒?

「待會兒到了鎮上去趟藥行。」香殘目視前方淡淡道。

「不用了,過幾天自會好的。十歲以後我就沒生過病。」他的聲音愈發低啞,加上鼻子呼吸不通,听起來悶悶的。給人感覺更加恐怖陰森。

她沒再勸解,只是加快趕路的速度,爭取在藥行關門前到達下一個城鎮。他們相處那麼多日子以來,對于彼此已算是很了解,也逐漸產生一種默契。兩人之間若有若無地存在著都已心知肚明的溫情,特別是自她在他懷里睡了一夜後.而他的風寒就是在那夜感染的。

日落前他們如願到達歇腳的小鎮,路過藥行時香殘不顧湛儇邃的強烈抗議,讓鋪里的學徒抓了幾貼治風寒的藥。在客棧安頓後,她親自煎熬好,送進被風寒折磨數日仍死撐的鐵漢房內。

「喝下去,病會好的。」即使是關心的行為與語言,她所表現出的還是冷淡。

「我不需要喝這個。」一聞到藥味,湛儇邃就皺起了劍眉,撇過頭。

「喝不喝隨你,反正明天我就要同你分手了。」她將藥碗輕輕放在桌子上,但說的話卻重重地敲擊另一人的心頭。

「同我分手?你不是說願意跟隨我的嗎?」他語氣明顯透著一股火藥味,另外他的眼神令她聞到了血腥。

「我不想跟一個剛愎自用的人在一起。」她還是一貫的平靜。

「你用離開威脅我?」他的手指骨節發出刺耳的聲音。

「隨你怎麼想,但結果不會改變。」一旦做了她就有把握,對自己有把握,天下之大能信的只有自己。

凝視雲淡風清卻又堅定的她,湛儇邃先退一步。這一生他很少讓步。端起碗,他皺著眉,張嘴,仰首,一口氣喝盡整碗黑乎乎的藥汁。但在藥盡後,喝藥人的眉卻舒展開了。

「甜的?」他把碗翻轉示意喝完,有些意外地問熬藥的人。歷來藥都是苦的。是人,都怕生病,都怕藥苦。香殘清楚這一點,所以在藥汁里放了好些糖。

她微微一笑道︰「我熬的藥是甜的。」

「我應該早想到這一點。」方才仍一副有火無處發的人此刻也笑了,「這回你還要離開我嗎?」

「也許不會。」

「也許?」他的眉又皺在一起,而接下去無端的話不僅煞風景,更令他有瞬間的窒息感。

「對。因為死亡會逼我離開你。」

是的,也許死亡會把她從他身邊帶離。這無疑是事實,他的心頭上突然間壓上一塊大石。死亡……一個他湛儇邃再如何凶殘也無法與之對抗的無形巨敵……

他望著活生生站在面前的香殘,頭一次心中為她的安然祈禱。他從不祈禱,因為他信的是自己。可乏力回天的事他見得多了,多到從不在乎。如今卻不同以往,有了香殘,只有她——他容忍不了她的消逝。

「我回屋休息了。」她見他臉色不好,決定不再打擾。

「等等。」情急之中他將她摟入懷,被喚住的人略微訝異地仰視他。

「陪我,今夜陪我……可以嗎?」摟著她,他才能安心。

她不解他眼里的憂郁,這種情緒並不屬于嗜血魔王般的他,但香殘遲疑地點了點頭。

「真的可以嗎?」這回輪到他遲疑了,會是真的嗎?有人願意陪伴他,不是因為恐懼而留在他身邊。

她再一次點頭確定,比先前少了份猶豫,多了份肯定。

他的大掌又蓋住她的臉,隔著手指縫他們凝視彼此皆令世人感到驚懼的臉,都想從對方的臉上看出其心里想說而未說出口的話。

他的手掌沿著她的臉、脖子、肩膀游移至她的腰,他將她環在自己的胸口,而取代方才手掌位置的是他呵著熱氣的唇。

香殘下意識地想退縮,這讓她想起妓院中婬客調戲妓女們的情景。

「不準逃……」他讀出她眼中竭力欲掩飾的怯意,以微帶命令的口氣道。隨即他的唇貼上了她劇烈顫抖的唇。

「以後不準抖得這麼厲害。」只是輕啄一下,他便放開她,但手指仍在她留有他的味道的唇上摩挲。

她的臉開始紅了,眼楮不知往哪里看,驚慌之下惟有孩子氣地用手捂住他藏有濃郁笑意與柔情的眼眸。

湛儇邃抓住那雙不算細膩的手放在屑邊又是輕輕一吻。

她的手冰冷,不過片刻後不但開始暖了起來,而且與她的臉一般紅透了。

「為什麼?為什麼……」她別扭地轉過頭,喃喃地問著問不出口的問題。

「不準問為什麼,也不準逃。」他只給她這個答案,其實他想說更多的,可臨出口只有一句透著他特有陰冷霸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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