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那利斯不是沒感覺到身後的凝視,這些夜來,他習慣了她無聲的陪伴,縱使孤絕于世的蒼涼感不時襲上心頭,但身後那道眸光總會散發淡淡的柔光,撫慰著他,使他不再感到那麼孤涼。
呵!何時他也學會自憐?
一陣輕微的□□聲從角落傳來,在這闃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刺耳,驚醒降低警戒心的加那利斯。
在他尚未有所動作之前,來人已快一步的出聲──「是我,城蘭斯伊。」嬌脆的嗓音在夜里听來更添一抹勾人心弦的風情。
「你?」加那利斯微蹙劍眉,冷然的睨向那一團火紅身影。
三更半夜的,她來干什麼?他不解,也不歡迎。
水盈的眼波閃呀閃的,城蘭斯伊嬌笑道︰「睡不著,所以出來走走,沒想到就逛到你這兒啦。」款款而行,她步上平台,與他平視。
「你呢?也不成眠?」微揚眉,她逕自坐在階梯上,托著腮,側仰望他。
淡淡掃她一眼,加那利斯將視線調向遠方,瞳中沒有焦距,漠然的營造疏離的距離,即使他們靠得這麼近。
城蘭斯伊喟然了。
「你很難了解,加那利斯。」
他冷諷笑道︰「我並不奢望別人了解。」
「原以為我們是可以做朋友的,看來這似乎只是我一廂情願。」她深深凝著他的容顏,有那麼一絲遺憾,童年時的情誼經過長時間的考驗,終究是變薄了。
「朋友和敵人往往是因果關系,界限是非常微妙易變的。」這句話講得玄,非常耐人尋味。
城蘭斯伊不禁仔細玩味這其中的涵義,像是頓悟些什麼似的,心底有些發涼。
「你是說我們有可能會變成敵人?」會有那麼一天嗎?她不安了。
噙著似笑非笑的冷意,他斜睨向她。「當我們關系結束時就是那一天的來臨。」
「什麼意思?」城蘭斯伊絕美的容顏板了起來,眼相勾起冷肅。
事情演變至此,真相早晚都會赤果果的攤開,差別的只是時間問題罷了,再隱瞞下去,似乎也變得無趣。
「告訴你也無妨,我懷疑弄日沒死。」加那利斯殘忍的在她面前投下一顆炸彈,如他所預料,其傷害力已徹底毀滅她的心。
她被震碎了……他沒死?真的沒死?
「弄日他……他還活著?」她震驚的跳起來,一個踉蹌又跌落在地,全身止不住的戰栗令她背脊發涼,這是受刺激甚大所使然。
他沒死?這真是個大笑話!
猶記得自己接獲他死訊的那時,她崩潰而心碎,日日夜夜宛如行尸走肉般毫無生氣,她的心死了,隨著弄日死了。
曾經她也不相信弄日就這麼死了,總是一個人跑到他昔日的住所,低低切切的呼喚著他,天真的以為在她柔情的呼喚下,他就會現身,用他低沉的嗓音告訴她,他沒死,他仍好端端的活著,而每次回應她的都只是淡然飄過的風聲,似乎在勸她放棄吧!她所愛的人已死了,再也無法陪伴她。
縱是如此,她仍死心眼的不願放棄,生要見人,死要見尸,只是哀淒的悲切聲連他的靈魂都無法盼上一面,徒增哀絕傷心,她徹底絕望了。
空蕩著身心,她渾噩的自我放棄,過著沒有心的日子,直到父親交給她弄日臨死前所遺留給她的手絹,經過一場慘兮兮的大哭後,她才振作起來,努力擺月兌過去的陰霾,而她也真如弄日所期望的做到了。
她的堅強全?他呀!
「怎麼可能?他明明已經死了。」抱住頭,城蘭斯伊痛苦的嘶喊。
她不想再一次承受失去弄日的傷痛,所以她寧願選擇不相信。
「死不見尸的確讓人懷疑呀。」對她的痛苦,加那利斯不?
所動,反而更加殘忍的落井下石。「而且他的死因不明,說是墜海而亡,未免太沒有說服力。」
此話深深撼動城蘭斯伊,對于弄日的死與否,她?生了動搖。
「如果他沒死,他一定會來找我,會帶我走的。」她反駁得無力。「可是他卻沒有,如斷了線的風箏般全無蹤影呀。」
他冷魅的一笑,「那是因為他知道你是我的王後,他不敢來搶,怕加深他的罪孽。」
猛地抬頭,城蘭斯伊瞪大美眸寒聲道︰「原來……原來你娶我是另有目的,?的是打擊弄日?」
她還以為加那利斯之所以會娶她?後是基于童年的相識情誼,及為了應付接踵而來的政治姻緣,因而她只是他名義上的妻、阻擋麻煩的有力人物罷了,沒想到,她還有另一層利用價值。
她懂了,完全了解。
「你在利用我,利用我來牽制弄日,對吧?!」他太令人寒心了,枉費她這般信任他。
加那利斯笑了,笑得刺耳,笑得囂狂。
「我的確有這個想法,不過,我似乎高估你對弄日的影響力,畢竟,截至目前他仍沒現身過,是生、是死,就不可得知了。」
這番戲謔的話令城蘭斯伊啞然,心中思緒百轉千回,滿是苦澀。
頓了頓,加那利斯揚起冷諷,不以為然的笑。
「我可是你的夫,你不覺得在我的面前維護弄日,有損我的?面?」
眸光一閃,城蘭斯伊反譏道︰「你都不在乎了,我在乎什麼?」她有些動怒。
挑著眉,加那利斯一反冷森神色,懶洋洋的迎上她的眼眸,有些挑釁、帶些審視。
「如果弄日還活著,你會怎麼做?」倒戈嗎?
按雜的神色一閃而逝,她別過頭去,回避他的目光,神態已鎮定許多。
「你們的恩怨我無法介入,我選擇旁觀,但請你多少念在我的面子上,別忘了手下留情。我會感激你一輩子的。」兄弟之間的恩恩怨怨,豈是外人所能化解得了?她只盼望時間能淡化他們之間仇恨。
「我說過我們終有一天會變成敵人。」因為他會殺了弄日──他的異父哥哥。
身子晃了晃,城蘭斯伊盡量保持平穩的聲調,力圖冷靜。
「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加那利斯。」
「我不是在開玩笑。」他是認真的。
哀怨的瞟他一眼,她笑得淒美。
「那我無話可說。」這次,她決定與弄日共赴黃泉,再也不放開他了。
沉默了會,加那利斯淡道︰「這是他欠我的。」
城蘭斯伊不答腔,逕自離開,縴縴背影在月色朦朧里顯得蒼涼哀絕,仿佛籠罩著淡淡愁憂淒楚。盡避如此,她仍不失堅強的挺直背脊,緩緩而下。
淚卻無聲無息的掉落。她恨加那利斯的絕情,也恨弄日的逃避,比起加那利斯,他顯得更無情。
無情得令她傷心欲絕,豈是一個恨字能了?其中還包括深深的愛呀!???隨著城蘭斯伊的離去,大地好像又歸于沉寂,可沉寂中卻又隱藏著詭譎的氣流,極不安定的流竄著,有一觸即發之虞。
終于,不安定的因子擦出火花,劃過寂靜的夜空──「格楠雅,你可以出來了。」加那利斯冷不防的聲音頓時劈來。
她嚇了好大一跳,呆滯的神情顯示她尚未自方才的震驚中恢復過來,直到加那利斯投來一道冷冽的白眼,她才忐忑不安的走出來。
她又冒犯了他,不知他會如何發火?
「你都听到了?」
「是。」囁嚅了聲,格楠雅沒有勇氣承受他的目光,直低著頭,像極鴕鳥。
但她心中可不以為然,又不是她故意听到的,恰巧罷了,她也真夠倒霉,不過內容倒是相當精采,她全一字不漏的記在腦海了。
「如果還有第四個人知道我和王後的談論內容,我定唯你是問。」意思是要她小心,否則性命不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