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里的爸爸、媽媽一左一右的將她夾在鋼琴座椅中間,擔任鋼琴老師的媽媽負責彈琴,爸爸則是扯著五音不全的噪音賣力歌唱,這一切只為了取悅那個坐在兩人中間年幼的自己。
她曾經被寄予厚望,要被栽培成一位杰出的音樂家,可爸媽意外身故後,鋼琴便從她的世界里徹底消失了。她不是沒有懷念過那清脆的琴音,但是家里的經濟哪里負擔得起每個月的昂貴鋼琴學費,彈奏鋼琴成了一場遙不可及的夢。
就是這樣的一分遺憾,是以每當她看著別人彈奏鋼琴,她就會情不自禁的想起那個午後,想起爸爸媽媽和她三人一起坐在鋼琴椅上,最後溫馨的畫面。
一曲彈畢,畢牧杰回過頭來,正好看見了她泫然欲泣的模樣,當下胸口猛地揪緊,像是有人掐住他的心髒似的隱隱作痛。
怎麼了?看他彈琴,她想起什麼了?是誰讓她傷心了嗎?問題就這樣一個又一個的冒了出來。
回過神,發現他正瞅著自己,談嘉薇趕緊藏起泛濫的情緒,「水果……我……」
明白她意圖隱藏,他善心大發的不追問,故意賤賤的說︰「你不快點拿來,我的隻果都要黑掉了。」
「是。」談嘉薇趕緊邁開步伐走向他,獻上新鮮隻果一盤——
他愛吃隻果,極愛,管家手冊里爺爺寫的很清楚,還特地打上五顆星星,叮嚀冰箱里一定要隨時備有最新鮮的隻果,口感絕對要爽脆,不然,這位少爺會非常鄙夷的不屑一顧。簡單來說,就是嘴刁啦!
瞅著盤子里的玩意兒,濃眉挑得極高,「這是什麼?」
「隻果。」不是他剛剛指名要吃的嗎?
「廢話。我是問你把它弄成什麼東西了?」
「小白兔。」把隻果雕成一只只可愛逗趣的小白兔可是她的拿手絕活。
正要把盤子往鋼琴上一擱,兩道犀利的目光立刻掃來——
「你敢把盤子擺在我的史坦威名琴上,我就宰了你!」他恐嚇。
那要怎麼辦?她正在考慮是不是要去搬張小桌子的時候,耳邊響起他的說話聲——
「捧著。」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好好好,少爺最大,就算他叫她把盤子頂在頭上,她也只有照辦的份。
修長的手指隨意的游走在琴鍵上,不成曲調,「啊……」
她不解的看突然張大嘴發出奇怪單音的他一眼——
見她完全沒有意會過來,他老大不爽的說︰「你不喂我,我是有手吃嗎?」
他在彈琴啊,而且還是昂貴的名琴,別說是食物的渣渣,哪怕是一點汁液水痕都不準留在琴鍵上頭,懂不懂啊她!
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她拿起叉子,叉了一只小白兔送到她嘴邊……
他一口咬下,恣意咀嚼,爽脆的聲音響起,卻發出咕噥抱怨,「你喔,害死我了,居然讓我生吃小白兔,罪孽深重喔……不過,幸好你雕的不是蓮花,不然我肯定連觀音菩薩都要得罪了。」連菩薩的蓮花座都吃,不想活了!
領略他話里的意思後,談嘉薇噗嗤的笑了出來。
見笑容擠進她眼里的愁緒,畢牧杰頓覺舒坦不少,挺起身子,再度彈了一首高難度的曲子,果不其然,當場唬得談嘉薇一愣一愣的,男人的虛榮心也因而被滿足。
當她正要往他嘴里喂進另一只小白兔時他卻挪動身體空出位子,拉她一起坐在鋼琴椅上,「仰著頭吃隻果很累,這樣比較舒服。」
哇,有人喂還嫌累,真是身嬌肉貴……
「喜歡听什麼曲子?」難得他開放點曲,快跪下來謝恩吧!睥睨的瞧她一眼。
歪頭想了想,「輕快的。」
畢牧杰二話不說,馬上奏起了一曲輕快的旋律……
流暢的琴音,攫住了她的注意,見到她一臉的欣羨與渴望,完全泄漏了談嘉薇對鋼琴的喜愛,想要滿足她這份小小喜歡的念頭空前強烈——
◎◎◎
一曲彈畢,他接過她捧在手里的水晶盤,「借你玩。」說完,他徑自吃起隻果,他不用叉子,捏著小白兔就往嘴里送。
「我、我不會彈琴。」雖然小時候媽媽教過,但那已經差不多是二十年前的事情,旋律指法……她早忘光光了。她微窘的望著他。
「我說借你玩,又不是借你彈,你想怎麼玩就怎麼玩,有沒有要你彈什麼蕭邦、李斯特,緊張什麼?」
她偷偷瞄了他一眼,看他專心的吃著隻果,躊躇須臾,她伸出手指壓下琴鍵,熟悉卻又陌生的感覺涌上,手指再也忍不住的親近起眼前的黑白鍵,輕快跳動。
他忍不住加入她的玩耍,騰出一只手,彈了幾個音符,她跟著;他又彈了幾個,她又跟著。像是嬉戲,又像是在教她……
玩得正開心,冷不防的,他捏著小白兔湊到她嘴邊,「喏,吃。」
頓時一僵。隻果?她不吃的。連忙搖搖頭,「我不吃隻——」果。
他少爺這一輩子可是第一次喂人吃東西,敢拒絕,想死了她!沒等她說完,他捏住她的下顎,強行把頭扭過來,一只小白兔就被塞進了她的嘴巴里。
談嘉薇傻住,表情錯愕的怔看著他——他、他、他喂她吃隻果?
「敢吐出來你就完蛋了,吃下去!」命令的口吻。
她表情古怪,掙扎半天,總算勉為其難的咬了一口。
「什麼表情?是有毒嗎?」沒好氣的數落,壓著小白兔,非逼她吃完它不可。
她嚼著,心驚膽戰的嚼著,從小就發誓不吃的隻果,現在居然在她嘴里……也不是難吃,就是有些心理障礙要克服。
她大可以吐出來,可是,目光一觸及他深邃的黑眸,她便像是中了蠱,什麼都做不了,她想,就算是有毒,只要是他給的,她也會吃下去。
她完蛋了、完蛋了!可她卻不想抽身,甚至想要繼續完蛋下去……
「你是沒童年嗎?白雪公主都是吃隻果長大的。」
「可她也是被隻果毒死的。」
「毒死了自然會有王子吻醒她。」
「但我想要清醒的遇到王子啊!」她忍不住月兌口而出。
嘖嘖,病得不輕啊,這位白雪公主。「那現在遇到了沒?」
她瞟了他一眼,心中五味雜陳。有,遇到了,遇到了她心目中的王子,但那王子顯然不屬于她的,悶。用力咀嚼隻果當做發泄。
見他擦完手又把手指擺上了琴鍵,她忍不住蹦起勇氣問︰「……你會不會一首曲子?」
「曲名。」
她搖搖頭表示不知,只伸出一根食指,指頭在鍵上彈著疑似小星星的曲調。
他旋即意會是莫扎特的小星星變奏曲,雙手優雅一擺,旋律就這樣完美流瀉。
指尖輕盈跳躍,輕快的旋律,感受該是澎湃愉悅的,然而塵封的記憶卻宛若浪潮,一波一波打來,打得談嘉薇熱淚盈眶……
驀然,一滴炙熱的眼淚落在畢牧杰的手臂上——
他別過頭,看見她宛若星子的雙眸蓄滿了淚,強烈的心疼涌上,侵蝕並且灼痛他的心。
「想到什麼了?」他低啞問。
「媽媽。小時候媽媽總是彈這首曲子給我听……」爸爸就在一旁逗她笑。那時的她,幸福得不得了。
不知道為什麼,听見她說的是媽媽,而不是某個男人的名字,他覺得好像松了一口氣,這樣想的自己有點小人,但她的眼淚一樣令他心疼。
舉起手,拇指指月復溫柔撫過她眼下,揉去淚水,他看見她身體震了一下,抬眸揪著他,好像是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哭,她窘得捧住臉龐,急著想要把滿臉淚痕的自己藏起來。
他不許,大手先她一步扣住後腦,強勢的將她壓向他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