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夢戀戀 第13頁

听到自己的名字由她輕柔細膩的嗓音喊出,他面容一僵,隨即惡狠狠的回應道︰「別叫我阿衡!」

被凶得無辜,第五寧擰了擰眉,「那我要叫你什麼?」

「哼!」他管她叫他什麼,別來吵他最好!。

他逕自忙著手上制作捕獸陷阱的工作,不打算再去理會她。

發現他又露出那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她委屈的抿著唇,一語不發地站在原地仰望他。

別理她!第五衡拼命將注意力鎖定在眼前的工作,克制自己不要分心去看她那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

卑鄙!每次都拿眼淚來逼他屈服!他忿忿不平地想,越想越生氣,氣到一個不留心,一把扯斷了捆木條的獸皮繩。

「該死!」他低咒一聲,心情惡劣到極點。

他咬了咬牙,猛然甩開了快完成的陷阱,起身跳到木頭平台邊緣,往下喊︰「是我蓋的!是我蓋的!你別再來煩我!」

教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一大跳的第五寧怔愕了片刻,才意識到他那沒頭沒尾的話是在回答她之前的問題。

原本滿是挫折的明亮大眼霎時涌入幾許光芒,她漾開了笑臉,得寸進尺的要求道︰「我可不可以上去看看?」

第五衡一听,二話不說地拒絕,「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她難過的問。

他的樹屋蓋得又大又漂亮,她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見到大得可以當屋子住人的樹屋。打她一來到鞍谷,就被那屋子給深深吸引住,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可以上去看看,設想到還是被拒絕了。

他哼了一聲,連回答也懶的轉身就走。

「阿衡!」她好不失望的看他又走回樹屋里,不再理會她。

從小被父母親捧在手心呵疼的她幾時被人這麼冷落過?而且冷落她的不是別人,而是日後要與她相依為命的至親。

案母相繼去世的傷心與與連日來的委屈寂寞轉換成了熱燙的淚水,潰堤般地涌出了她眼眶。

她真的哭了!斷斷續續的泣聲竄人第五衡耳里,震撼了他冷硬的心。

本以為她只是做做樣子,畢竟有哪一回她是真的哭過?可沒想到,這次她竟當真哭了。

被哭聲困擾得心煩意亂的他開始在樹屋里來回踱步,掙扎在理她與不理她的決定之間。

第五衡!你不是早已打定主意不甩她的嗎?他痛斥自己的猶豫不決。

四個月前,大伯突然告訴他,爹捎來消息,說娘已經死了,而爹也因心病難愈,時日無多了。普通身為人子的听到爹娘一死一彌留的消息時,該有怎樣的反應他不知道,但平靜淡漠絕不是其中之一。可那就是他當時心中的唯一感受。

爹、娘這兩個本該在他童年生活中佔據重要地位的人,卻在他五歲過後的記憶里缺席了,因此想要他對他們的去世有任何的情緒反應,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

打小他就被爹過繼給無子嗣的大伯,跟著大伯來到東北過活。說他不曾埋怨過父母的狠心是自欺欺人,但再怨再恨又能怎樣?事實已是事實,他既然無力改變,也只能接受。

苞著大伯生活還算可以,雖然大伯一年里大半時間在外游歷,放他一個人在谷里自生自滅,但比起以前跟在父母身邊飽受漠視的日子,他還是比較喜歡前者。畢竟只要大伯一不在,整個鞍谷就是他的天下了,沒人作伴又何妨?他有鞍谷啊!

不過……

外頭的哭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再度提醒他她的存在。

當大伯帶著第五寧回來時,他是滿心的震驚訝異,然後很自然的,他開始排斥起她的出現。

她不該來到鞍谷,不該侵入他的生活!

他憤然執起了桌上的小木杯往她的方向用力一扔。「滾開!」

「咚!」木杯好死不死砸中了她前額。

「啊!」一聲痛呼逸出她唇畔。

突來的劇痛讓她頭一昏,整個人倏地癱倒在地。等到意識恢復時,傷口滲出的鮮血已染紅了她半張臉。

听到她慘叫的瞬間,他就知道自己闖禍了。

匆匆跑出樹屋往下一瞧,眼前的情景讓他心頭一涼,想也不想地蹬足一跳,直接跳到她身邊。

「好痛……」第五寧低低申吟著,眼淚更是洶涌溢出。

他抓開她捂住傷處的小手,一手趕忙扯下衣袖,壓住她傷口,一手則繞到她背後,將她扶坐起來,半靠在他肩頭。

「你打我!」頭部受傷讓她顯得蒼白而虛弱,不過她仍不忘乘機指控他的暴行。

第五衡狼狽的抿緊雙唇,過了一會兒才在她的逼視下低頭認錯。

「對……對不起!」

就這一句對不起,讓他再也無力抗拒她大舉入侵他的世界,成為他生活的一部分,甚至在不久的將來,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

同樣的,他也成為了她生命的一部分——

兩人間的情感什麼時候變了質,她從未去深究過。她只知道在兩人相依的五年歲月里,她只看得見他,只想看著他。

全心的信任依賴也會滋生出愛情嗎?對她而言,答案是再肯定不過的了。

成長環境的惡劣讓他早熟且獨立,比起在父母羽翼下長成的她,年紀較小的他反而成為兩人之中的保護者。

狩獵、耕種、燒飯、洗衣、織布、修葺房舍等,幾乎所有的工作全由他一手包辦,而她只負責縫補衣物和教他識字習醫。

現在想想還真有些吃虧。他獨攬一切家事,不許她做額外勞動,讓她在他的寵溺下,甚至連最基本的燒飯喂飽自己都不會,倘若阿格真得靠她一個人養大……

她光想就覺得害怕。

鞍谷里除了兩間新蓋的小木屋供他們四人居住外,就屬空地旁的陳年樟樹上的老樹屋最醒目了。

他的樹屋至今仍被她保存完整得一如他還在的時候,甚至為了避免損害,她不但把樹屋上了鎖,還不準阿恪隨便上去,更無論是讓紫荊她們涉足。每隔幾天,她會親自為樹屋清掃一次,不讓灰塵沾染那些屬于她的他的物件。

當初她帶著阿恪和紫荊、菖蒲由杭州回到鞍谷時,他們之前居住的小木屋已被誤闖入谷內的野熊破壞殆盡,只留下高築樹上的樹屋逃過一劫。

除了阿恪,她能擁有來自于他的,只有樹屋里的幾件衣物。幾本他以前習字的書帖與那滿滿一箱子的鬼畫符。

說那堆紙上的涂鴉是鬼畫符,還真沒有冤枉他。

在她沒逼他識字之前,他連自個兒的名字也不會寫,倘若要記錄什麼要緊的東西,就拿紙筆亂畫一通,畫什麼只有他自己看得懂。而且對那些畫,他還寶貝得不得了,以前不管她怎麼求、怎麼纏。他都不肯讓她看。害她以為上面寫了什麼他的小秘密,好奇得不得了。可是當她真正看到那堆畫滿古怪圖案的紙片後,大失所望之余更多了幾分莫名其妙。

他為何這麼寶貝這些畫?

她思考了整整八年,還是想不通。

第五寧從架子上取下裝著畫紙的小竹箱,小心翼翼地拿出整疊泛黃的宣紙擱在桌上。

「娘,你在樹屋里對不對?」阿恪的叫喚聲自樹下傳來,讓她不得不停下手邊的事。

「有事嗎?」她走出樹屋,來到平台邊緣。

阿恪仰起滿懷期待的小臉,「我也要上去爹的樹屋!」

爹的樹屋是谷里他最喜歡的地方,不過娘把它劃成禁地,不準他隨便上去。仔細算算今年過年到現在,他也才上去過三次而已呢!

望著兒子滿懷期待的臉,第五寧心一軟,嘆笑道︰「上來吧!」

阿恪一听,忙不迭地沿著釘在樹干上的木梯往上爬,動作俐落熟練得仿佛他早已爬過數百回,然而事實上的確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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