闢員腐敗是每朝每代不變的課題,他也曾是帝王,自然清楚如何釜底抽薪,避免朝中余波蕩漾,而他願意為這位年輕帝王效命,那是因為他需要一個身分,方便他尋人罷了。
「這話,我記下了。」湯榮決定回去跟皇上分享他的想法,順便恭賀皇上這回真是挑對人了。
余暉西斜,西軍都督府前車水馬龍,不少賓客已早早入席。
烏玄度依約赴宴,但遲了點時候,只因刑司才剛部署完畢,他列好了單子,就等著明日湯榮將人一個個帶回刑司查辦。
才剛踏進西軍都督府,斐澈隨即熱絡地往他肩上一搭。「怎麼這時候才到?我爹都快望穿秋水了。」
「衙門有些事。」烏玄度淡聲解釋著。
「怎麼,才上任而已,手頭上有那麼多事要忙?」斐澈壓根沒將他的淡漠看在眼里,逕自拉著他朝大廳方向走。
「嗯。」
「听說你這幾日忙得也沒跟你幾個兄長見上一面?」
烏玄度狀似漫不經心地應著。「嗯。」
「玄度,這樣不成,不管怎樣,你好歹也跟他們吃頓飯,聊聊近況,畢竟是親兄弟,哪有這樣避不見面的。」
「嗯。」
「……你是不是從頭到尾都沒听見我在說什麼?」連續嗯了三聲,敷衍得還真帶勁。
「不,我只是像听見了什麼聲音。」烏玄度朝聲音來源望去,那是片林園,正是華燈初上之際,此刻那兒卻漆黑一片。
在他頭一次吞食了魑魅魍魎之後,他就發現自己的五感要比常人強上太多,就連上的傷勢都回復得異常快。而此刻,他隱隱听見撥水的聲音,彷佛有人在水里頭慢慢地泅游著,在乍暖還寒的天氣,這聲響能不怪嗎?
斐家重回西軍都督府,怕是尚未安頓妥當,所以才沒在林園里外懸上風燈。在不見光的黑暗里,能發生的事可多了。
「哪有什麼聲音?」斐澈問著,後頭有小廝跑來,稟報著事,斐澈思忖了下,便對著烏玄度道︰「玄度,我前頭有事正忙著,你朝這條小徑走到底便是主廳了,一會我再去找你。」
烏玄度應了聲,待主僕倆腳步聲離開後,他才信步朝聲音來源望去。
他向來不是個多管閑事之人,歷經了千年的重生,彷佛也磨滅了他的喜怒哀樂,磨得他彷佛只剩生存本能,這世間再沒有任何事能引起他的興致,除非老天讓他遇見愛妃,否則他是注定得要如此過盡一輩子又一輩子。
走過林園,盡頭是座人工湖泊,不遠處可見架燈的跨橋,橋上燈燦如晝,人影幢幢,而聲音……不見了。
他垂眼看著深不見底的湖泊,回想他方才听見的是泅游的聲響,可才剛要入春,誰會傻得在湖里泅游。
淡漠的掃過湖面,他沒意願再往前走,只因再往前恐怕就屬于內院,不是他這外人能踏進的,于是他回頭就要走,但幾乎在同時,身後傳來游出湖面的聲響,他微微側眼望去,就見湖面上有個小泵娘半沉半浮。
在對上眼的同時,他瞧見她瞪大了眼,渾身顫抖著,也不知道是冷還是懼怕,抑或是擔憂這一幕教他這個外男撞見,怕是要毀了她的清白。
烏玄度當下轉開眼,並非因為他是個君子,而是他並不想娶妻。
泵且不論她是為了什麼原因掉進湖里,但為了她好,他能做的就是趕緊離開湖畔,頂多是讓斐澈差府上女眷過來處理。
才要舉步,便听見朝這頭走來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又沉又快,教他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加快步伐,攔截了不知何故朝這頭走來的人。
他算是仁至義盡了,至于她最終是什麼下場,與他無關。
第二章 神秘說書人(1)
西軍都督府東邊的攀香院里,斐有隆正沉著臉坐在偏廳,就連向來笑臉迎人的斐澈也難得板著臉,讓同在廳里的斐有隆之妻張氏、斐澈之妻劉氏都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連氣都不敢吭一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踏進了攀香院,彷佛沒見到里頭的沉悶氛圍,擰起柳眉,帶著幾分任性道︰「爹,不都說蝶引沒事了嗎?女兒正倦著呢,還非得差人將女兒找來不可。」
聞言,張氏急得想將女兒給拉到一旁,可已來不及,斐有隆怒不可遏地低吼,「你到底在做什麼,蝶引落水,你明明就在旁邊,為何不趕緊差人將她給拉上岸,卻大聲呼救,引得外男踏進內院?!」
斐潔張口欲反駁,卻被母親硬是攔下。
張氏攏了攏發鬢,柔聲安撫道︰「老爺,這事不能怪潔兒,她年歲尚輕,一見這突發狀況,也莫怪會給嚇著,大呼小叫了起來。」
「誰家的閨女像她這般毛躁不經事,連何時該做何事都不懂?難道她不知道要是教外男見著蝶引落水的身子,蝶引這一輩子就毀了?!」張氏不解釋便罷,一解釋起來更教斐有隆怒火中燒。
都蝶引是他親妹子留下的閨女,是他唯一的外甥女,他這舅舅無法代替她離世的雙親親自照料她,如今他人都回家了竟還出岔子!
「老爺,這不就是樁意外?誰知道員外郎的千金這般不小心的跌了跤,還把蝶引給推進湖里,幸好蝶引機靈地游到邊處,避開了外賓入內的路線,只是泡了湖水凍著罷了,大夫都說無礙,開了幾帖藥喝下就沒事了,老爺又何必發這麼大的脾氣?」張氏態度卑微,萬般柔軟地訴說著,帶著幾分委屈自責。「這些事與潔兒無關,真要論她有錯,也不過是錯在她年少不懂事罷了,回頭我再跟她好生說說不就得了?」
斐有隆撇唇哼笑了聲。「你是真把我當傻子,還是睜眼瞎子?」那員外郎的千金不就是她的外甥女?誰那般巧,走在平地上都能跌跤,還能不小心將蝶引給推進湖里?不過是當著媳婦的面前,不想給她難堪罷了。
「老爺?」他的冷笑嘲諷,讓張氏有些心虛地垂下眼。
「有些事我不想說得太白,你自個兒心里有數便成,可你倒給我說說,我不在京的這兩三年,你到底是怎麼照料蝶引的?你把我交代的話全當耳邊風了?!」他在家時都能這般待她,更遑論他在麓陽時!
她明明知道,多年前輔陽寺的大師就斷言過,都蝶引注定是帝後之命,所以他才會決定留下都蝶引這個孤女,甚至要張氏比照閨女般照料她,誰知這張氏是個蠢貨,竟沒將他的話當回事!
她到底知不知道斐家真要谷底翻身,光耀門楣全都得靠蝶引!
張氏被罵得面子掛不住,想反唇相譏,偏偏又沒底氣,可要她再服軟,她是怎麼也吞不下這口氣,只好不斷地朝兒子使眼色。
斐澈用力嘆口氣,開口緩頰。「爹,咱們搬回這都督府,很多事都還沒安頓好又急著開宴,出了點小差錯無可厚非,再者蝶引機靈,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還有啊,這都多虧玄度,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日後得好生謝他。」
小廝通報他蝶引落水時,他急著前往湖泊,卻突地想起烏玄度提起有細微聲響,他趕緊差丫鬟到湖泊邊處尋,果真找著快凍僵的蝶引。
「那倒是,那小子真是愈瞧愈不錯,話少了點,可確實是個人才。」斐有隆被成功地轉移話題,盡避想讓烏玄度當他的女婿,可他那女兒卻被寵得無法無天,他真不知道這門親事該怎麼說。
「爹,這事交給我辦就成,只是時候也不早了,咱們還是走吧,繼續待在這兒,要是擾了蝶引歇息,豈不是要害她傷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