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不哭(上) 第12頁

烏玄度也沒攔他,橫豎他的目的達到了。

就見他黑眸微轉,瞅著那只依舊翩然起舞的蝶半晌,突地伸手攫住,而後再攤開時,落在掌心的是蝶形的絡子。

不是他的錯覺……他是真的找著了。

以往,當她思念他時,她便會送出蝶兒,透過蝶兒瞧瞧他。但以往的蝶兒總會靠近他身旁,而不似這回遠遠飛舞,像是窺探。

她說過,人與人之間的因緣不會突然出現,要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相遇,那便是前世造因,今世有果。在他重生的千年里,他與女子的因緣,只要他不主動,就不會產生,可如今接二連三踫頭了,要他如何不生疑竇?

但,為何她未認出他?

她既有異能在身,不就意味著她還擁有前世的記憶?

是如那說書人所言,她已認不出他,抑或者是她的心意已變,不再尋找?

還是……異能是天生,而她早已喝過孟婆湯將他遺忘?

她不哭的,她說過,不哭就沒有孟婆湯,可最終,她還是落淚了嗎?

攀香院里,都蝶引嚇得張開雙眼,小手按在心口上,依舊止不住心底的驚詫。

太可怕了,他竟然抓住了她的蝶,甚至瞧見了憑借蝶兒偷窺的她,甚至還說想要她……這到底是為什麼?

不過是兩面之緣罷了,有什麼好讓他執著?而且在馮家酒樓時,他表現的十分君子,一如那晚在池畔瞧見她,他便立刻避嫌地背過身,可怎麼今日一回西軍都督府,他的態度竟變得如此張狂毫不掩飾?

表哥都說她已有婚配了,他竟然還不放棄?

難不成他從哪得知她有帝後命,所以想迎娶她,以為如此他就擁有帝命?可想了想,又覺得不可能,這事就連斐澈都不知情,他又能從何處得知?

還是說,他體內的妖力作祟,迫使他這麼做?

她少有遇妖的狀況,一時間也沒個底,想了好一會,干脆不想了,反正舅舅是不可能讓她嫁給他的,她又何必急著擔憂這些?

她本想要是他並非有意吞食,而是遭人所害,也許她可以試些法子幫他,可如今他倒真嚇了她一跳。

是說……他跟六郎一樣呢,竟能抓住她的蝶,但他許是有妖力所致,她的六郎哥卻是天生如此,彷佛她天生就該被他攏在手心里。

想起遙遠的前世,不禁又想起酒樓的說書人。

她想,不管怎樣,她都應該再去一探究竟才是,確認那到底是個編造的故事還是怎地,總要親自求證,她的心才能定。

徑自忖著,直到睡意將她席卷入夢,她壓根沒察覺有一抹身影無聲無息地踏進她的寢房,站在她的床邊,清冷無光的魅眸在黑暗中傾落一地月華,神情恍惚,思緒回到了千年前——

「喝下了這一杯,朕便能倒回時光?」說著,男人的目光落在酒杯里猩紅的血。

「皇上放心,臣對著四皇子長年施咒,以他的血為引,必能讓皇上魂魄出竅,倒回與樂德妃相遇的時光。」回應的男子一身天官朝服,垂斂長睫,讓人讀不出思緒。

听著,男人笑了,眼中滿是盼望滿是癲狂,飲下血之前,目光微移,落在被捆綁在椅上的兒子。血,正從他的腕上汩汩而出。

「他不會有事吧。」那孩子是他與愛妃所生,是他最疼愛的兒子,可惜在愛妃死後,他再也無法顧及他太多。

「放心吧,皇上。」

他輕應了聲,毫不猶豫地一口飲盡了血,而後,無預警地軟子,雙眼沉重得張不開,然而他壓根無懼。

死嗎?在愛妃死後,他再也沒活過了。

對他而言,愛妃活著,他才算是活著,而如今,他要尋她去了。

他被思念磨得快要發狂,他是如此迫不及待想見她,迫不及待……

而今,她就在他的面前了。

馮家酒樓失火一事,最終逮到了縱火男子,那男子听說是隔了條十字大街的福隆酒樓掌櫃之子,惱馮家酒樓搶了生意才怒而縱火,此案就此結案。

烏玄度知曉時並不意外,甚至不怎麼在意,只因他現在的心思全都擺在都蝶引身上,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一得閑便上都督府走動,反正斐有隆向來歡迎他,甚至幾次留他過夜,讓他逮到機會便潛進她房里瞅著她的睡臉。

至于那些佔虛職領空餉的一干罪犯,在前兩日已經開始了第一批的流放,城門前到處可聞哭啼聲,但那不關他的事,他不過是公事公辦罷了。而牽扯甚廣的將領則是交由大理寺候審,更是與他一點關系皆無。

「大人。」

「嗯?」烏玄度漫不經心地應著,黑眸掃著馬圈里的馬匹。

此刻,他人在五千下營里巡視馬場。五千下營是附並在神機營里的,人手編列的方式與神機營的體系一樣,里頭自然也藏著冗員虛職,但這不是他這回突襲查探的目標,他要查的是——馬匹。雖說馬匹數量易造假,但他還是來要賬冊,準備打得他們措手不及。

眾人皆以為他下一批查的必定是火器,孰不知他故意將火器墊後,就是為了要突襲今日這一場,光看這些個坐營官、內臣、把司官一個個面色如土,就教他稍解內心無以宣泄的煩悶。

「听說今兒個都姑娘又去馮家酒樓了。」常微壓低聲響道。

前些日子都督府挑買下人,他便安排家中兩個懂武又聰穎的家生子混進去,也適巧被挑在都蝶引身邊。

「是嗎?」烏玄度面無表情地應了聲,步子閑散地走著。

又去找那說書人了?打從她再去馮家酒樓時,他便從那兩個丫鬟口中得知她上酒樓是為了打探說書人,可惜酒樓失火後尚在修葺,還未正式營業,更別提見到那位名喚蘇破的說書人。

他不解的是,她為何尋那說書人。

那說書人渾身上下透著古怪,竟能知曉他的過去,那不該是任何人會知情的事,但如果是天官族人,那就難說了……莫不是她知情,而她告知了那說書人?

「大人,听說馮家酒樓今兒個開張了,那說書人許是會到場。」任誰都看得出大人對都姑娘情有獨鐘,當初才會要他找懂武能護人的丫鬟混進都督府,可如今得知都姑娘老是上酒樓找說書人……沒一個男人受得了這事的吧。

烏玄度腳步頓了下,黑眸微眯起,一會便啟聲問︰「坐營官,為何這馬圈里的馬壓根不像是染病,可你卻說馬兒因為染病而死了兩百二十一頭?」

「大人,那是因為卑職處理得當,及時隔離才沒讓疫情擴散。」坐營官趕忙向前解釋著。

「既是有疫,為何沒向上呈?」他看過了,神機營衙門里根本沒有馬匹染疫的報告。

「卑職……卑職怕領罰,所以未上呈。」

「荒唐。」烏玄度淡睨了眼。「馬營里有疫皆得上呈,知情不報者可依軍例處斬……常微。」

「卑職在。」

「將他拖下去,就地處斬。」烏玄度徑自走過坐營官身邊,豈料那面色慘白的坐營官聞言,頓時惡從膽邊生,抄起了劍直朝烏玄度剌去。

烏玄度恍似後腦長眼般,頭也沒回地閃身,旋身的當頭,一手扣住他持劍的手,一手緊鎖著他的喉頭。

真是煩人的蟲子,這麼點能耐,這麼點心思就敢隨意出手。

他沒空在這兒瞎耗,他一會就要回京,瞧瞧她三番兩次上馮家酒樓找那家伙究竟是為哪樁,可千萬別是如他猜想,她早認出他來,然而卻不要他了,所以才找了個莫名其妙的男人揭他瘡疤。

又也許那男人與她……與她……

「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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