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邪 第12頁

輕而易舉地將人重新扶回床上,莫邪看見他鼻頭的紅暈及臉色的蒼白,既是生氣又是好笑。

頭一次,她覺得如此放任自己的情緒,似乎也是不錯的生活方式。

韓觀封訕訕地模模撞疼的鼻子,「我以為你離開不管我了。」害他嚇得魂都飛了一半。

莫邪垂眸。「我說過除非你能保護自己或是死了,我才會離開你。」她有些害怕自己心里因為他的話所產生的欣喜。

「我知道。」可他就是擔心。

她拿出剛剛飛回洞里取來的靈石玉乳,打開瓶子替他擦在傷口上。「別忘了,你我不過是主僕,遲早有一天是要分散的。」

他苦澀地一笑。「這我也明白……可是莫邪,人心是不由自己的。」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不喜歡這話題給她帶來的騷動。

用未受傷的手抓住莫邪的手腕。「你是真的不懂,還是故意逃避我?這些日子來我表現得還不夠明白嗎?我不信你不懂。」在他們倆相遇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他的心戀上看似無情無欲的莫邪。

「那是不可能的。」無情甩開他緊握的手,心底卻因看見他牽扯傷口引起疼痛時的蹙眉而心疼。

「為什麼不可能?」

「你是人,我是器,人有情,器無欲。」這樣的差距還不夠明顯嗎?

「那又如何?你只是無欲,卻非無情不是嗎?」

「神器哪來的情?」莫邪微惱。

「沒有情的話,你的心為何會有感覺?我曉得你現在有些生氣,有些懊惱,甚至有些痛苦。」

也許他們的靈魂是彼此相系著,否則他怎能輕易地感受到她的心?這樣的心有靈犀,他不信她對他真的無情。

「你胡說!」她不肯承認自己心里的亂。

「我沒胡說。」他撐著身子,硬是上前拉住她的手,逼她看著他。

「你胡說。」嘴里堅持,雙眼卻無法與他的灼灼目光對視,他的眼眸太過清澈明亮,清楚地照出自己臉上的表情,那是一張不再冷然的臉。

「我沒胡說,你並非真的認為我的話是胡說,你不過是在欺騙自己,你的一切我都曉得。也許你的臉上從來不顯現一絲一毫的情緒,那並不代表別人無法看透你的心,我曉得你生氣,氣自己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你懊惱,懊惱自己的心情不再平靜無波;你害怕……」

「閉嘴!」莫邪遮住他的雙唇,不讓他有機會繼續揭開她努力隱藏的秘密。

被捂著嘴,終於失去力量的韓觀封頹然坐倒在床沿,原本失色的臉龐更加蒼白,但是那雙似乎燃著火焰的目光,灼灼熱燙莫邪的心,明明白白訴說著被她阻止無法繼續的話語。

她咬牙,平靜的臉龐出現倔強的神情。「什麼都別再說了,一切不過是假像,是你多想了。」放下手,眼里警告他別再說出任何一句話。

韓觀封默然,撐著不舒服的身子躺回床上。

他的無言,讓她放下懸在心頭的大石,繼續剛剛被打斷的工作,小心翼翼替他的傷口涂上藥抹勻,細心的包紮一點也不曾弄痛他。

就像在洞穴他奄奄一息時,她為他所做的一樣。

從那時起他就在想,不斷想著,心真的是人才有的嗎?神真無心?靈真無心?莫邪真的無心?

答案是否定的,無心之人不會有那樣溫柔的動作,她曉得他的疼痛,所以那樣仔細處理他的傷口,減輕他的痛楚。只有有心之人,才懂得為人著想。

於是,他順著自己的心,任感情緩緩從自己身上移轉到她的身上,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在自己身上的心越來越少,在她身上的情越來越多,多到變成一種渴望,變成一種無懼無悔。

愛上莫邪是一種危險,得不到她回應的可能太大,看似自在無憂樂觀的他,其實每一刻都害怕。

他盡量學會看開,告訴自己能伴著她就夠了,別太在乎她能不能給予自己什麼。

可是偏偏讓他感覺到她的驛動,心里的渴望也就這麼竄升了。

他好想疼她,好想替她抹去臉上的漠然,為那美好的容顏帶上愛恨嗔怒,因為那才像是活著。

似乎無法承受他默默傳達心意的眼神,替他包紮好傷口後,莫邪很快地起身打算離開房間。

「你要去哪里?」他不怕她不願意接受自己的情,就怕她輕易離去。

按下他亟欲起身的虛乏身子,讓她好不容易平靜的心再度激起漣漪,他就這麼不在乎自己的身體嗎?

人類的身體是那樣脆弱,彈指之間就可化為灰塵。

「我到外頭去替你張羅吃的,你先休息一下。」

韓觀封仍抓著她的衣袖。

「會回來吧?」就問這麼一句?回答這麼一句就可以。

莫邪幾乎要歎息了。

「會回來的。」她拉開他的手,替他蓋上被子,並將他的手放入被子底下。「我去張羅些吃的,立刻就回來。」

她蹙著眉瞧他安心入睡。

是她的錯覺,還是真的如此?

總覺得她變了,變得和以往不太一樣,變得像一個人?

可她不是,莫邪怎麼可以有人的七情六欲?怎麼可以?

☆☆☆

棒日,韓觀封像個沒事人一樣背起行囊,在一大早的晨光中離開縝上,優閑自在的模樣好似昨日那一番話不過是人虛弱時的胡言亂語,一覺過後沒半個字兒留在腦海中。

這樣也好,她不自覺地松了一口氣,不打算繼續面對昨日的話題。

「你確定不多留幾天?」他手上慘白的布條仍然觸目驚心,莫邪沒忘記他白布下的傷口仍未痊癒。

「不了,你昨天在鎮外殺了那怪人又沒就地掩埋,在人來人往的必經路上,肯定引起不少人的懷疑,再不趕快離開的話,我這一身衣服就要被當成證物來個玉面修羅大游街了。」

傳言的可怕他這些日子來已經見得多,沒敢奢望有人在看見那被腰斬的可怕模樣後,還能當個啞巴啥也不說,肯定在昨日他休息的那一段時間內早傳得滿鎮風雨了。

「這是行走江湖必然的結果,終究會有人認出你的。」別人巴不得一夕成名,他卻寧可當個人見人不知的凡夫。

「至少是在今天之後。」他一點都不想面對滿鎮的目光。

「下一站可是京城。」

韓觀封聞言,馬上露出不幸的神情。「你怎麼不早點說。」人越多嘴越雜,要是在京城被人給認了出來,他肯定不是被當成觀賞物身後跟著一隊進香團,就是被大卸八塊早死早超生。

「我以為你知道。」瞧他總是那樣自信滿滿,連不會武功也敢孤身行走江湖,還以為他什麼都想好了。

「我知道才怪,這一路上我不過順著大道走,會到哪里我根本不曉得。」本以為這種行為頗有江湖瀟灑味道,現在他心里千萬個後悔。

「遲早都是得面對的。」

「你這是在安慰我嗎?」

「不是。」

「我就知道……」

「是提醒你面對的時候到了。」

「啥?」

本來低著頭數腳步直咕噥的韓觀封,聞言立刻抬起頭,果然看見前方一堆早起的鳥兒排排站等著吃他這只蟲。

韓觀封差點沒哀號出聲。「拜託!這群人是吃飽了沒事干,專門找別人麻煩是不是?」

「是你不懂得江湖人。」听著他天真的話語,竟讓她有股想笑的沖動,如果她現在化為人身,必定是帶著憐惜的笑容吧!「早在我殺了那人之後,就有人盯上你了,你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眼線里。」

江湖人的警戒心比什麼人都還要重,一有風吹草動,想要逃過他們的注意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尤其他還是個如此天真而漫不經心的大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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