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沙漏仿佛被塞滯了。
手術室外的每個人正承受最艱苦的折磨。
新月高掛。
那扉緊閉的玻璃門依然毫無開啟的跡象。
「程叔,我記得你上回幫段默取彈頭的時候,並沒有耗費這麼長的時間,怎麼現在馥萱會弄到這樣久呢?"花顏兒憂心忡忡地詢問著。這種等待的盲目焦急,真是擾得人心澀難受!
「他們的情況大不相同,段默很幸運地傷口並不很深,所以我還有能力為他取出彈頭,可是馥萱恐怕就沒有那麼樂觀了。」程叔神色黯淡地愁嘆道。
「怎麼會這樣呢?"花顏兒不禁淚眼婆娑了,「她是那麼單純善良,為什麼要受這種罪?"
心煩意亂的溫胤寧,憤怒地直捶著牆壁,「為什麼?當初我若是不妥協,今天悲劇就不會發生了!"他額抵著牆面,其冰冷竟教他寒徹肺腑!
花顏兒哽咽地攀抓著他顫抖的臂肘,「胤寧,這一切我也有月兌不了干系的責任。」她淚水蓄積過豐地墜落而下。
「胤寧,程叔也錯了!"他也忍不住老淚縱橫了。
溫胤寧的心此刻已搖搖欲墜地似瀕臨懸崖峭壁,「我好怕,我真的好怕再度嘗到喪親的哀絕苦痛,那種失去的滋味真的會撕裂我!"
囤積悲愴的心靈,一觸即發地不可收拾了,他極需倚靠地埋首進花顏兒柔軟的頸窩里。
花顏兒引著他緩緩坐了下來。「馥萱吉人天相,她會逢凶化吉、安然無恙的。」她輕輕地環擁他,卻強烈感應到他的顫動。
「我好怕歷史重演!"溫胤寧濕潤的眼眶,掉落兩顆沉甸的淚珠。
「不會,不會的。」花顏兒柔聲地給予他暖暖的撫慰。
同樣經歷過溫胤寧的傷痛的程叔,不禁在心中默祈著,「老爺,夫人,你們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馥萱!"
漫漫迢迢的等候之後,手術終于告—段落。
醫生在眾人殷切的拉址下,清楚地開始解釋傷患的狀況,「子彈貫穿傷者的月復腔,最後卡在尾脊椎。雖然子彈已經順利取出,但後遺是痊愈的機率只有百分之七十。」
「醫生,你的意思是……」溫胤寧緊張不已。
「若復健情況良好,還不至于下半輩子與輪椅為伍。」宣布完畢,醫生便偕同護士離去。
隨後,溫馥萱被推出手術室。—伙人緊緊跟著。她的臉色依舊憔悴。
醫護人員希望病人不要受干擾,但溫胤寧卻固執地堅持守候妹妹,畢竟也不能不通人情,所以醫護人員特別通融他。花顏兒和程頻則離開為他去買些吃的,補充體力。
步出醫院的路上,花顏兒忍不住的開口問了︰「程叔,溫胤寧始終無法釋懷……」
她尚未說完,程叔已悒悒地幽嘆了一口氣了。
「當年那椿殘酷的事件,想從心里抹淨,談何容易啊?"溯憶那些歷歷如繪的往事,他就痛心疾首。
「究竟怎麼一回事?"她渴盼知曉關于使他悲苦的傷痕原貌。
「這事兒說來話長,很難交代其曲折反覆的細節。」他其實是不願再深掘那好不容易才填補滿的淒愴窟窿,「但,無可諱言,這一切的肇始者確實是胤寧,因為他鍥而不舍地直搗黃龍,搞得那些壞分子烏煙瘴氣、雞飛狗跳。他揭發了許多的黑幕及重大的不法勾當,因此他聲名大噪,但是同時也招來殺之禍,不過卻是他父母為他受的!"
似能體驗那莫大的哀慟般,她心口揪疼地淚眼朦朧了。「無怪乎他會自責得那樣深了。」
「現在的他對任何事都喪失了沖動,為了做一名優秀的記者,他付出的代價委實太大,到頭來他卻反而失落了更多珍貴的東西。」程叔的眉間話里盡是深鐫的嘆惜。
「以前的他應該是個很棒的人吧!"她很期盼有緣見到那時的他。
程叔不禁露齒一哂,「嗯,真的很棒。不過,我倒覺得那個他又一點一滴地浮現了。」
「哦?是嗎?"她挑了挑眉。
「自從你出現之後,他的笑容多了,說話的機率也頻繁了,總之,灰暗不再是他唯一的顏色。」程叔並非沒察覺他倆之間微妙的化學反應。
花顏兒怯怯地甜柔淺笑,「我有這種魔力嗎?程叔,你抬舉了。」
「顏兒,程叔雖然歲數有一大把了,但是感覺還沒遲鈍,精神狀況更沒痴呆哦!我可以告訴你,胤寧絕對是打心坎里喜歡你!"
花顏兒的頰畔飛來兩朵紅雲,「程叔,你別亂講!"她心底的隱憂非常不識相地又作崇了,「嚴格算來,我可是個千歲的老祖宗了呢!"
「你這話兒可不合邏輯嘍!"程叔的眼神上上下下梭巡打量她,「瞧你細皮女敕肉的俏模樣,等你有我這身癩蛤蟆皮的時候再喊老也不遲!"
花顏兒未再搭腔地微微莞爾。她有意打止這教她兩難的話題,她還不想太早面對。
「哎!"程叔驟然嘆息,「幸好馥萱已無性命之虞。」他慶幸地感恩上天道。
「嗯。」她附和地頓了頓首。
「咱們要振作起精神,馥萱的復健可是爾後能否自由行動的關鍵,我們必須全力以赴!"程叔字字鏗鏘地說道。
「嗯。」她再次用力地點頭。雖然她對復健還沒啥完整的概念,不過她想那應該與她受傷後,運氣調養的原理大同小異吧!
「顏兒,段默他現在人呢?"溫馥萱轉醒之後,就—直巴望著他的探看,然而她卻苦等不到。她曾想開口問,卻又擔心惹怒哥哥,所以也就勉強地憋著,今天終于到良機了。
花顏兒輕抿唇瓣地搖搖頭,「那天急忙送你到醫院,他並沒有跟著來。之後,我們回去也不見他的蹤影。」
「他走了嗎?"溫馥萱微瞠著迷蒙麗眸地問道。
花顏兒不忍地頷首。
「沒有留下只字片語嗎?"她移目往窗外燦爛的陽光。
「我想他可能是……」花顏兒委實找不出啥合理的緣由為他辯護,畢竟他可是害馥萱受傷的元凶。
「他難道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嗎?連一句感謝都那麼困難嗎?"她豆大的淚珠無預警地墜碎手背上。
「馥萱,那種寡情的無心人根本不值得你落淚,你別哭了。」花顏兒握著她的柔荑安慰道。
只要思及可能終其—生再無機會相見,她就椎心刺骨地克制不止淚水。
「馥萱,你……很愛他吧?"
她婆娑的淚眸慕然詫異地看著花顏兒。
「我沒說錯吧?"
溫馥萱咬唇地低眉斂目了。「很不可思議吧?我居然會對一個殺人機器動情!」
「感情的事本來就很難說的。」花顏兒體諒地說。
這時,溫胤寧買了點心進門。
「馥萱,哥幫你買來你最愛的……」他驚覺妹妹頰上狼藉的淚痕,忙不迭地放下裝著櫻桃蛋糕的盒子,挨坐床沿。「你是不是傷口在疼?怎麼哭成這樣呢?"
「沒有,我沒事。」溫馥萱別側過臉龐。
「顏兒?"他關切的眼神詢問著她。
花顏兒欲言雙止地支吾著。
「哥,我真沒什麼,你別再問了好嗎?"她不能讓顏兒為難。
溫胤寧懷疑的情緒強烈發酵了,「是不是因為段默那個王八羔子?!"除了那個人,他著實想不到有誰這麼令他憎惡的。
溫馥萱渾身微微僵了一下。
溫胤寧知道自己猜對了,「馥萱,經過這次教訓,你該醒悟了。算那個小子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動滾蛋,用不著我費勁驅逐!」
溫馥萱又哭得梨花一枝春帶雨,顆顆的晶瑩剔透都是無盡黯的情傷。